文章:泉州历史上已经世俗化了的穆斯林后裔,是如何又开始宗教化的?
作者:喵寨小花猫
王宇洁先生的文章《当代中国伊斯兰教的发展与演变》,2018年6月发表在《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学报》第三期上,里面有一段描述历史上已经世俗化的泉州穆斯林后裔,如何又开始宗教化的文字,让我感触颇深。(见图)


陈埭丁家我之前写过两篇文章——《元末明初,陈埭丁家的回回先祖为啥要弃商务农逃离泉州?》和《宗族化与科举化——我国古代穆斯林本土化的两大重器》,主要讲丁家中国化的过程。
我在文章得出结论,陈埭丁家中国化的关键一步,是打破宗教壁垒,从以前在泉州居住的,与中国社会隔离开的能够保持自己独特宗教土壤的“蕃坊”中,搬了出来。
不然在“蕃坊”里待着,周围的都是伊斯兰教徒,宗教氛围浓厚,也不大跟中国社会有太多交往,也不用面临如何对待中国文化的问题,啥事都有教职人员管着,吃喝拉撒全都按照经书的指导来办。这样能中国化,才奇怪了。
不仅是陈埭丁家,泉州乃至东南沿海的我国古代的穆斯林能够中国化,都和宗教氛围的淡化息息相关。
比如泉州,唐宋时期兴起的国际港口城市,在元朝达到了极盛。那时候泉州外商云集,以阿拉伯人和波斯人势力最为强大,以至于元朝后期,泉州港的波斯人都介入宫廷内讧的夺权斗争,搞出了“亦思巴奚”战乱。
历来战乱就没个好的,“亦思巴奚”战乱更加了,它直接点燃了民族间仇杀的火焰。
先是亦思巴奚军在兵乱期间,对福建沿海莆仙、泉州两郡的汉族百姓多有杀戮,尤其那兀纳统治泉州期间,大肆搜刮财产和奸淫汉人民女,屠戮泉州汉人,对泉州社会造成重创。
再是泉州汉族的复仇,他们在平叛战争中和平定判乱后开始清算,许多在泉州的阿拉伯、波斯的商人、传教士和暴徒,遭到报应,泉州外商死的死,逃的逃,纷纷回国,盛极一时的泉州港元气大损,一跃不振,降为私商活动和华侨出国的地方性港口,泉州伊斯兰教自然遭受到了空前的打击。
《清源金氏族谱·丽史》称:“是役也,凡西域人尽歼之,胡发高鼻有误杀者,闭门行诛三日。”“凡蒲尸皆裸体,面西方……悉令具五刑而诛之,弃其哉于猪槽中。”

等到了明朝来,明太祖朱元璋鉴于“亦思巴奚”祸乱,在大赦天下的诏旨中特别规定:“独蒲氏余孽悉配戎伍禁锢,世世无得登仕籍”。
而明代的海禁政策和排斥色目人的做法,也使得泉州的穆斯林做鸟兽状散。他们或隐匿或逃散,或假称汉族,或以不信伊斯兰教为掩护,隐藏于其他民众之中。居族搬到乡下的陈埭丁家只是其中之一。
《当代中国伊斯兰教的发展与演变》中描述——
“到了近代,伊斯兰信仰在泉州地区已经非常淡化,当年穆斯林的后裔大多信仰了佛教、基督教以及东南沿海地区的其他民间信仰。
到了 20世纪30年代,据当时主持过泉州清真寺教务的张玉光阿訇回忆,‘泉州城内之回民只有十一户……又因回民户口太少,多系同姓,致婚姻问题殊感困难,故各家妇女多属教外人,习俗相染,只知不食猪肉,其他则皆无禁忌矣,即对烧香信佛等等迷信亦无一不为,甚至悼念亡人时,犹仿效摆恭之仪式’。”
呃、呃,这里我插一句,看见阿訇说:“烧香信佛等等迷信”,感觉特别搞笑,无神论者说这话我还能理解,一个有神论者说这话,敢情再他眼里,烧香拜佛是迷信,做礼拜信仰真主就不是迷信是真理了?
总之到后来,包括泉州在内的东南沿海地区的穆斯林后裔,基本上都世俗化了,对伊斯兰教的信仰,也大多体现在文化记忆上,而且是体现在违反伊斯兰教义(禁止偶像崇拜,绝对不允许家庙、宗祠之类),彻底融入华夏宗族文化的祖先记忆上——
“泉州穆斯林后裔互称‘同宗’,海外的后裔组织名为‘清真五姓联宗会’。可以说,伊斯兰信仰之所以没有完全消失,主要是借助宗族观念的维系。
比如在陈埭,有著名的丁氏家族的祠堂。
这座始建于明永乐初年(1403 年)的祠堂外观和周边其他族姓的祠堂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其内部结构呈‘回’字型,这在闽南地区绝无仅有。祠堂内供奉丁氏先祖的神主牌位,每年的元宵节及冬至两个节日,陈埭丁氏回族都要在祠堂举行全族隆重的祀祖仪式,俗称春冬两祀。
许多回族在清明节、冬至、春节及先祖的生日、忌日都要举行祭祀仪式,缅怀先祖。”(《当代中国伊斯兰教的发展与演变》)
再看看我们之后的一些做法,这是把好不容易中国化了的穆斯林后裔,又捆绑到宗教上去了,真是一言难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