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须贺站在时间转换器前,眉头深深皱起。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离谱程度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但这不是梦。审神者确实叛逃了。她趁着大家都在熟睡的时候,只拿了一些贴身物品,然后离开了本丸。她离开三个小时后,狐之助紧急叫醒了所有刀剑男士,公布了这一消息。
他们本丸的审神者,在任职不到一年后,投向了溯行军的阵营,为了改变历史。至于是改变哪一段历史,狐之助没说,只是匆忙让初始刀蜂须贺立刻带队出发去阻止她。
跟着蜂须贺前往的还有鹤丸国永,石切丸,药研藤四郎,压切长谷部,以及堀川国广。狐之助希望这些刀剑男士能够让审神者回心转意,最好能把她带回来。蜂须贺身为初始刀自是不必说,其他几位刀剑男士平日里跟她关系匪浅,或多或少都被她宠爱过。
如果见到他们,也许能改变些什么也说不定。
他们落地的地方还在夜幕笼罩中,那是一家医院的大门口。此时时钟指向零点,鹤丸搓搓手臂,还有心思开玩笑说真不是个好征兆,颇有午夜凶铃的意味。被长谷部瞪了一眼后,鹤丸闭嘴了,跟在药研身后潜入医院的四楼。
这里是妇产科的病房,到处都是待产的产妇或者刚刚出生的婴儿。普通人看不见他们,但石切丸还是小心翼翼,避免碰到什么东西造成太大动静。夜战对他来说太不友好,但为了挽回审神者,他必须来也一定要来。
探查过后,他们来到了新生儿聚集的一处房间外。那里躺着无数婴儿,有的在哭,有的在乱动,但大部分都睡在襁褓里,露出恬静的表情。
“这里不是现代吗?她到底想改变什么历史?”鹤丸小声地问,然而没有人回答他。其他的刀剑男士神经紧绷,时刻戒备着时间溯行军的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守在呼叫台的护士也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堀川正在隔着窗子逗弄那些婴儿,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来了。”他和药研同时出声,其他人立刻警惕起来,将自己的身形悄然隐入周围的环境。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来的只有一个人。
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年轻女性,脸上罩着面纱,但光凭眼睛就能认出来了,那是他们的主人。或者说,曾经是他们的主人。
她非常警觉,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快步走到婴儿床的面前,一个个辨认起名牌。药研拉住长谷部不让他冲出去,堀川面色凝重,他仿佛知道了什么。
终于,她在一个婴儿的面前站定,深呼吸几下,仿佛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般。而后她伸出了手,毫不犹豫地掐在了婴儿脆弱的脖颈上。
“停手吧,现在还能回头。”蜂须贺出声道,他看见女人动作一僵,但还是没放开手里的婴儿。那个孩子已经被掐得呼吸困难,整张脸都憋得发紫。药研咬牙冲上去,刀未出鞘,狠狠地打向她的手臂。
审神者躲过这一攻击,婴儿也因此脱手掉在了床上。小小的孩童哇哇大哭,引得其他婴儿也开始哭泣。值夜的护士被吵醒,匆忙往这边走来。见任务失败,审神者毫不留恋地撑着窗台跳了下去。
“喂!倒是别跑啊——”蜂须贺咬牙切齿地追着她跳了下去,药研也紧随其后。堀川和石切丸看到婴儿平安无事才紧跟着从楼梯往下跑。长谷部想追,但鹤丸拉住了他。
“你不想看看她要杀的是谁吗?我有预感,这会很有趣。”
蜂须贺追着审神者一路跑到了河边,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蜂须贺冷冷地说不要再靠近,否则就杀了他。蜂须贺气急,反而大步往前走:“那你倒是杀了我试试看啊,就这样什么也不说地走掉,有考虑过我们的心情吗!”
有什么东西从他耳畔略过,蜂须贺左脸感到尖锐的疼痛,他伸手去摸,摸到温热的鲜血。他过长的头发也被削了一截下去,此刻正轻飘飘地躺在粗糙的地上。
他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审神者没有摘下面纱,黑色的眼睛冷静地看着他,但蜂须贺知道她在笑。从前就是这样了,只有嘴角会勾起,眼睛丝毫没有笑模样,看起来怪阴阳的。但审神者从来也不改,她就是这么肆意独断,从来也不会因为别人改变自己的决定。
就像现在一样,他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
其他人也陆续追上了他们,石切丸气喘吁吁地被堀川拉着,跑得几乎要断气。药研站在不远处,看着骑在长谷部身上的鹤丸国永,几乎要无语凝噎。
长谷部一见到审神者就把身上的鹤丸摔了出去,刚想靠近就被蜂须贺拦住了:“别过去,她已经是敌人了。”
撞在树上的鹤丸狼狈地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对站着的审神者说:“我知道你的目的了。如果你想要通过杀掉那个婴儿来改变历史,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不可能。”
“XX,收手吧。”
蜂须贺愕然转头:“XX?”
鹤丸嘲讽一笑:“对啊,这个名字虽然对我们来说很陌生,但想必主人不觉得吧。毕竟这名字陪了她这么多年,狐之助一定也非常熟悉。”
审神者没有丝毫动容:“所以呢,我要杀的人是自己,关你们什么事。”
药研目眦欲裂,他忍不住往审神者那边又走了两步:“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您觉得有什么事情很困难,可以说出来让我们一起解决啊!”
堀川也痛苦地看着她,蓝色的眼睛里盛满悲伤:“明明您昨天还是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他说不下去了,石切丸扶着他的肩膀,宽慰这位同僚,即使他脸上的神情也丝毫看不出轻松。
“你们无法阻止我的,还是回去吧。今天没能成功,下次就不一定了。”她说完就消失在时间缝隙里,只留给他们一个决绝的背影。
没能完成任务的刀剑男士们心情沉重地回到了本丸,将事情如实告知了狐之助和其他同僚。狐之助点点头,舞动爪子在电脑屏幕上跟时政那边汇报。一会儿后,它有点不敢抬头,小声说出了对审神者的处理结果。
“一旦抓到她,就地击杀。”
三日月赶在所有人暴动前先开了口:“如果我们不这样做呢?”
狐之助无奈地说:“如果这座本丸的刀剑男士拒绝追杀审神者,那么她将被移交给其他本丸处理。”
巴形捏紧了拳头,正要反驳,三日月便说:“那好,审神者就交给我们,保证会交出令人满意的答案。”
“三日月殿下,您确定要接下吗?如果不忍心,可以交给其他本丸的刀剑男士的。”
“我非常确定。”三日月看着狐之助,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容:“必定亲手将其击杀。”
还没等本丸里的刀剑男士们调整好心情,她的下一次刺杀又开始了。上次没能把审神者带回来,这次的任务又是要当场击杀,三日月主动申请当队长,特意撇过那些主控刀,只点了几位同行。
队长三日月宗近,队员有髭切,山姥切国广,山姥切长义,江雪左文字,以及烛台切光忠。
本次地点在一处居民楼里,这比上次难度高了不少。好在时间是傍晚,由于三日月的侦查不够,由山姥切国广代为侦查。
在已经知道目标是谁的情况下,众人的心情都算不得轻松。他们走阳台进了审神者的家,本以为家中无人,却看到了躺在房间里的少女。
山姥切长义差点叫出声,立刻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但那女孩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往窗外看去。几个人手忙脚乱地你拉我我拉你,赶紧蹲在地上,这才没被发现。髭切幽幽地说:“人类不是看不见我们吗,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
山姥切长义啧了一声:“她毕竟曾经是我们的主人,也许能够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还是不要打草惊蛇。”
烛台切悄悄探头看了一眼窗户里面,确认她不再注意这边后才舒了一口气,示意大家可以站起来了。三日月锤了锤自己的背,唏嘘道:“真是年纪大了,差点闪了腰。”
山姥切国广无语:“那你还非要来,这个时间太刀战力本就……”他没继续说下去,队伍里只有他和长义两个人是打刀,还是闭嘴吧。
髭切倒是笑眯眯的:“江雪阁下为什么也要来呢,来给家主超度吗?”
江雪点点头:“希望主人能早日醒悟。”
话题又转到这个上面去,气氛一时间沉默起来。屋里传来些响动,烛台切稍微往里一瞧,小声惊呼起来:“这孩子怎么自己动手了?”
“什么?”
其他人也纷纷凑到窗户旁边往里看去。他们看到躺在床上的少女正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着药片,而后她拿起美工刀,狠狠地往自己手腕上划去。鲜血流了下来,她坦然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山姥切长义有些愕然:“既然已经这样了,为何主人还要来——”他没说完就懂了,想必是没能死成,所以审神者才要不惜穿越时空改变历史,也要送自己上路。
审神者在片刻后抵达了此处。她看着少女手腕处已经凝固的伤口,又看了看楼下搂着情人的父亲,嘴角勾起冷笑。
要不是他带着小三回家偷情,自己早就凉透了。这个人渣真是一点也不愿意让她好过,什么事情都要妨碍她。
不过现在好了,从前她没能成功,现在总算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愿望了。
她刚进入阳台,就被埋伏已久的刀剑男士团团围住。审神者扫视了一圈,视线停留在江雪脸上:“你为什么要来阻止我。不是说我是战争之王吗,那么只要我死了,战争就能停止,这不是好事吗?”
江雪手持本体,表情悲悯:“战争不会停止,请停下无意义的行为吧,我会为您祈祷的。”
“有什么好祈祷的,我不信命,我只信自己。”她说完就从身后抽出薙刀,狠狠扫向眼前的刀剑男士们。
空间过于狭小,太刀们躲闪不及,被她打掉刀装。山姥切国广和山姥切长义已经从窗户翻进房间,牢牢守着床上的少女。审神者一脚踢开挡在面前的烛台切,正要翻进去时,脚腕被三日月抓住了。
她眼睛一片血红,瞪着三日月道:“放开,否则我就砍掉你的手。”
三日月气定神闲:“在已经知晓您真名的现在,神隐可否还能成立?”
审神者仰天长笑:“你以为我没对此做过防范吗?大可以试试。”说完便毫不留情地一刀砍向自己的脚踝,竟是要同归于尽的打法。三日月无法,只好松开手,看着她轻巧地跳进去跟两位山姥切周旋。
屋主马上就要上来,她得尽快。山姥切长义抽刀出鞘,闪着寒光的刀尖指向审神者:“你就这么想死?”
山姥切国广没能狠下心来,他还记得是审神者把他拖出自卑的深渊。金发青年握着刀鞘,表情痛苦:“主人,跟我们走吧,不回本丸,即使就这样跟着你投向溯行军我也在所不辞。”
审神者丝毫不为所动:“可我不需要你了。只要我做成这件事,我也将不复存在,你还去溯行军那里有什么意思?真是榆木脑袋。”
三人当即打成一团。山姥切长义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但也不忍心伤她,反而自己挨了不少刀,披风也被割的破破烂烂。山姥切国广更不用说,他根本就没有拔刀,被打得更惨。审神者高高举起刀,下了死手向床上的自己戳去。
但她没能成功。薙刀插进了三日月的胸口,他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甚至还有心情笑出来:“你输了。”
钥匙开门的声音传来,审神者面目狰狞,但又无可奈何,只得转身离开。山姥切国广急忙扶住三日月,和山姥切长义一起搀着他离开。
留在最后的江雪看着少女被人发现,被送去医院,长长的叹了口气。
人类究竟为什么这样自相矛盾,明明能够活下来,却非要这样扼杀自己。
这次行动依旧失败,但三日月对狐之助说会再去第三次,这次一定击杀她。狐之助也不忍心再催,只能尽量拖延上报时间。毕竟她的危害性不大,时政其实也没那么着急。
第三次行动时,蜂须贺执意要跟着再去。三日月扛不住,只好同意他一同前往。此次队长仍然为三日月宗近,队员蜂须贺虎彻,加州清光,歌仙兼定,鹤丸国永,以及一期一振。
任务地点是处于清晨的高中校园。歌仙站在宿舍楼顶,环视周围的环境,有点沉默。其他人也没什么闲聊的心情,加州清光一直在抹眼泪,蜂须贺虎彻则是面色铁青,不断掐着自己的手心,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鹤丸问三日月:“当真要你来动手?”
三日月笑说:“难道你想接下这个弑主的担子?”
一期一振也加入进对话:“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比如打断她的手脚,把她带到谁的神域去。虽然无法完全神隐,但应该也可以控制住她。”
鹤丸哇哦一声,有点诧异:“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一期一振。你不为自己弟弟考虑了吗?这样做不仅会被时政追杀,还会被溯行军一直追踪。”
一期一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她这样做的时候也没考虑我们不是吗,我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那边的加州清光听到他们的谈话,也跟着过来:“我赞同,只要主人还能活下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活不了啦。”歌仙叹气,“宁愿被时政追杀也要加入溯行军,击杀过去的自己,这种孤注一掷的勇气,你认为我们能让她改变心意吗?”
蜂须贺硬梆梆地说:“既然如此,那便由我来亲手杀掉她。身为初始刀,就要担起初始刀的责任,做到有始有终。”
三日月眺望着掩藏在云层下的太阳,眯了眯眼睛:“要来了。”
通往天台的门被悄悄推开,面色憔悴的高中女生走了过来,扶着栏杆往下看了看,随后便抬起腿翻了上去。早上的风又凉又猛,吹得她嘴唇都哆嗦起来,但她握着栏杆的手却十分坚定。
鹤丸看了看下方,那边是绿化带。现在正值夏季,花草树木都郁郁葱葱地生长着,绿意盎然。想必是因为有了这些做缓冲,她才会从天台跳下但没死成。
审神者踏着朝阳的光芒走来,依旧背着黑色的薙刀。她看向严阵以待的刀剑男士们,冷笑着挥动武器。
“不过是做无用功罢了。”
蜂须贺最先冲上去,刀剑相撞在一起,发出铿锵之声。三日月挥刀向她肩膀刺去,一期一振配合着砍向她的脚踝。鹤丸了然,踩着栏杆一跃而起,像鹤一般将本体刺向她的面容。
只要她闪躲,必然会受伤。而后便会失去行动能力,这样说不定能真的把她捕获。
歌仙和加州清光在一旁警惕着她向这边的高中生发起攻击,但谁也没有料到,审神者竟然倒转刀刃,把手中的武器插到了地上。而后借力跃起,不偏不倚地迎上这些攻击。
收刀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本体就这样穿透她单薄的身体,就如同击杀溯行军那样。审神者终于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伸手握上三日月的本体,又往自己胸膛捅了几寸。
“早就说过……是没用的……这下,相信了……吧……”
太阳终于升起的那一刻,女高中生犹如轻巧的纸鹤,高高从天台跃起,随后坠落在树上,昏迷过去。再有几分钟,早操的铃声即将响彻整个校园,会有成千上万的人看到她残破的身体,而后报警,送医。她还要再这样活上几年,才能结束痛苦的人生。
蜂须贺看着站在同僚之间已经死去的审神者,泪水止不住地从眼中滑落。三日月沉默着收回本体,将她轻轻抱起。
“走吧,该回去了。”
他华贵的蓝色衣袍被不属于自己的鲜血浸透,但他仍然没有放下人类的想法。鹤丸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审神者的身上,仿佛给她穿上寿衣一般郑重。
校园里开始嘈杂起来,尖叫声,惊呼声,到处都吵的要命。唯独这一行人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逆着人群沉默地走向时空缝隙。
叛变为时间溯行军的审神者虽然已经确认死亡,但她的本丸却依旧投向了时间溯行军的阵营。如果从更早处的时间,更早些改变历史的话,是不是她就不会那样一心求死?会不会能唤醒她生存下去的意志?
他们不知道,但他们仍然愿意为此付出行动。过去的某个时间节点上,黑色的三日月站在医院的婴儿房里,面对时政的刀剑男士露出了笑容。
“这一次,不会再失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