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王侯
十二 炸毛
竞日孤鸣如愿以偿着了凉,又出其不意被千雪的内力震伤经脉,讲真,一大早起来出工又出力,即没吃饭还工伤,就算是只勤劳的小蜜蜂那也会累的好伐。他倒头就睡。
“烧退下来了,内伤倒是也可以恢复,只不过王爷元气原弱,本就有不足之症,遂致于此了,不止是壅积了要用疏通药,此后还要逐渐吃些丸药养转过来才好。不可轻忽,年轻轻的就做牢了病。”娄千帆如此说。
千雪点头,“先生明彻,倒比我看得深远。”
“狼主过谦了,狼主长于药理,只怕早有主意。”
“主意有是有,就是拿不定,有点儿慌。”千雪挠头。
娄千帆只是微笑,知道慌那你碰他干啥啊?碎了再粘回去?!
竞王爷本来就体弱毛病多,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回恐怕是得受点罪,吃点苦了。因为内疚加自责,千雪决定赎罪。挽起袖子,亲自给竞日熬药,小火炉一守就是三个,没办法,千雪愁眉苦脸,想想竞日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三大碗药,那家伙的反应,唉声叹气之余又有点好笑。低头一会儿添水一会儿加碳,千雪忙着忙着就记起了这件事的源头,昨晚那梦里边儿,王叔嘿嘿还挺热情……
停!想也不可以,想也有错,你怎么还可以回放呢。
唉!长长地叹了一大口气,千雪垂头丧气地把炉火扇得噼里啪啦烈焰涛涛。心里盘算等这事儿过了就赶紧走,外头待个一年半载再回来。
……噫,还是悄没声的摸回来瞅他两眼吧?反正不让他知道就行,之前也不是没这么干过。
唔,好像有点变态?
不不,我是大夫,他正好有病,我履行职责而己嘛。好的,色是一把刀……
“你!你敢骗我?”看到来人,千雪跳了起来,神色恼怒。
“我真的不知道当时竞王爷就着凉了,”被叫过来审问的贺兰大将感觉巨冤,“而且这绝对完全是竞王爷本人的意思……”一顿解释,“……以上,所以竞王爷是想把这个事儿解决了,所以才不说,有意强撑着吧,我估计。”
千雪听完并没有释怀,冷笑,“照你这么说,王兄专程叫你跑过来苗北,就是为了给王叔送信以及骂我?”
“差不多是这样的。”
对于自己挨老哥臭骂这件事,千雪暂时无视掉,干咳了两声,严肃地问:“王兄平时这么惦念王叔?”
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贺兰很热情地多嘴了几句:“是啊是啊,王上挺关心竞王爷的,时不时总要问竞王爷的病情,还问过苍狼王子竞王爷有什么爱吃的没有,要不是事务繁忙,王上都想亲自来看望王爷。”
千雪看了他一眼,心里一阵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具体,反正就是思绪宛如脱缰的野马:他们……他们……
他们果然、果然其实都是一心为了苗疆的江山社稷天下子民安居乐业啊!!
……
千雪必然能察觉到贺兰的前后不一,进而对苗王派贺兰来王府的目的产生疑惑。竞日不带感情地分析。问题是,千雪能察觉到什么程度呢?答案倒也不重要。给贺兰挖坑无非就是要给千雪心里扎根刺,至于是什么样的刺,无所谓。反正横在他心里,目的就达到了。若是千雪可以借此事咂摸出蛛丝马迹,那就是神来之笔。但,基本不可能。
而且,苗王信上那一番话既然是含沙射影说给他听的,那他自然得听,可是又不能表现得太顺从,否则就不合理了。
每个人的行为处事风格都与性格紧密相关,只有符合个人行为逻辑的表现才是最自然的。
苗王颢穹孤鸣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竞日孤鸣自幼就是个千娇万宠的王子。如果他一下旨意,竞日孤鸣就二话不说当立即遵旨照办,反倒显得刻意伏低做小,不自然了。以苗王之多疑,必定心生警觉。所以竞日一向以来对他的旨意是在大方向上听他的,枝节上给他找点小麻烦。苗王非但不生气,反倒正因他表现如此自然,而对他“稍稍放心”。
完美。
这一回大着胆子,居然真的让小王光明正大跑出去溜达了一大圈,这个冷水,应该说,还是泡得挺赚。只是没有料到,搞事没看黄历,居然倒霉催地被千雪额外赠送了一波星辰变,而且……脑子里浮现出檀秋霜腕上的手绢,上面还扎眼地打了个蝴蝶结。要不是顾虑人设,十分想咩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
千雪端着药进屋的时候,竞日已经醒了,半卧在一堆各式各样毛绒绒的大枕头上正在漫不经心地看几卷纸。旁边站着忧心冲冲的姚金池,看见千雪主动迎上来接走那一托盘的药碗。
竞日抬眼一看,神色清冷地扔了纸,捂着胸口,翻身往里,软绵绵地沙哑了声音嚷,“困了!”
姚金池抿着嘴笑了,“王爷不是才醒吗?千雪王爷是亲自给您煎药呢,看在他这份心意上,您也先喝药罢。”
“弄那么多药?他成心的。”
“他是成心的,成心治好您呀。”
“是么,那要么就是他那心不行,要么就是你们骗小王,小王这病是治不好的,哼哼。”
姚金池立马一顿哄。
“不行”的千雪挠头站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伸手扳一扳他的肩头,“哎!”
竞日孤鸣扭脸对着他斜了一眼,拍开他的手,“听着呢,你哎快点儿,不哎就出去,小王要睡了。”
千雪讪讪地,有心想哄一哄吧但又有点踌躇,主要是怕他蹬鼻子上脸,无理取闹,再生出什么鬼把戏把自己给整治了。好不容易想出来一句“还疼不疼”,还没等他拿捏好语气说出口呢,忽然不知道是侍女中的哪一位,大概是年纪小的,玩笑着说了一句,“哎什么?打是亲,骂是爱呀!”然后跑了出去。
千雪差点儿没把自己舌头给咬了。竞日的微笑差点儿裂了。
千雪:卧槽!?!!
竞日:咩!!
有了!竞日孤鸣灵机一动,冷哼道:“打倒是打了,小王可没有骂过你,这锅迷魂汤大可以免了,贤侄这份孝心小王心领神会了,不喝,拿走罢。”
千雪瞬间松了口气。
“不行,”既然说回到了药上面,那就是原则问题,千雪大夫决定凶起来,“喝!”
同时暗暗放下一颗心,还行,还跟我胡搅蛮缠。这就是说竞日不真生气。其实在千雪眼里,竞日固然烦人,但就这一点还勉强讨人喜欢。甭管自己怎么冲他发火闹脾气不耐烦,竞日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嘴上还他,有时候也装疯卖傻驴他,但别管怎样,反正只要让竞日过了那股子劲儿,之后再一顿哄,他也就把那气扔了,照样跟千雪歪缠厮混过日子了。
所以,千雪事实上又很清楚,竞日孤鸣也蛮好哄的。反正他再矫揉造作也做不上天。问题是在哄这一点上,千雪心累。大老爷们,别说对着叔叔了,他就是对着千娇百媚的佳人们,也有点儿下不去嘴啊。更何况,这可不是一次两次就完事儿的,那可是一辈子啊。天天这么搞,光是想想就过不下去了。真的,还不如跟罗碧喝酒打架来得痛快干脆。
于是心平气和地由着竞日孤鸣演。于是竞日孤鸣的嘴仿佛上了发条blablabla。于是终于忍无可忍,断喝:“快点起来!喝个药磨蹭半天,真好意思。”说着话一勾手指,姚金池就被勾过来了,同时端过来碗。千雪自己则干脆坐到床头把竞日,说是扶起来,其实是拖出了被窝。
摘了抹额,卸去那一堆金银珠宝发饰,散开辫子,竞日眼下是披头散发的状态,身形单薄,非但不像个祖宗级别的神兽,而且简直少年感十足,并且因为两颊病态的嫣红,自带粉妆玉琢。千雪一声叹息,到底是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还是拯救了地球,让我这辈子遇上竞日孤鸣。
千雪定了定神,把药碗凑到他面前,紧跟着眉毛一拧,直觉对方要炸毛了。
竞日孤鸣打小就这副样子,病起来淅淅沥沥没完没了,好像谁给了他委屈受似的,厉害的时候床也不下了,饭也不吃了,趴床上抱着枕头哼哼唧唧。一群宫娥婢女围着他床头乱转,哄的哄,逗的逗,还有骗他说喝了那个药会长高高哦,他咬着一口小白牙坚决不上当:小王不要长高高!
千雪看的也多了,不以为怪,如果这时候换了是苍狼在,心早就软了,可是千雪沉默了一下,直接把碗捅到他嘴边。
竞日孤鸣把头微微后仰,倒不是拒绝,只是瞥了眼那把小勺子,然后给千雪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我不要面子的啊?你让我喂,那我……当然就得喂。千雪认命,开始伺候起他叔。
“难闻,”喝了几口,竞日又不配合了,抬手一拦药,忽然产生新的疑问,“千雪,你洗手了吗?”
千雪感觉到了伤自尊,“没有,一年没洗手了。”
那就是有了。竞日孤鸣放了心,“都是你祸害我的,是就这两天,还是往后都得这样一日三餐照着喝啊?”
千雪神情坚定,“这个得喝十四天,这两个先喝七天,停两天看看再喝,还有丸药……”有点儿坚定不住了,“知道了啦,是我的锅,我认,可是你本来也着凉了啊,行行,王叔,对不住了,这次完完全全都是我的错,我陪你,直到你好利落了我再走,行吧?”
“行什么行,你爱走不走,咳咳,见着你就来气,死了也是被你气死的,”边罗嗦边继续喝,好不容易搞到第二碗,竞日捂着胸口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直摆手,“哎,不,不行了,想、想吐。”
千雪也知道这些药会有反应,不敢逼他太紧,就停下来,让姚金池把药端走。又问他刚才在看什么。竞日拿手绢捂着嘴,上气不接下气地柔弱了一会儿,才伸过另一只手将床头一卷纸递给他看。原来是从官府借调过来的卷宗,里头所载是近两年北境的失踪人口。
“你看这些干嘛?有什么好看的,费神。”千雪拿大拇指一捋纸张,哗哗地响,随即一整册递给金池搁桌上去了。
“这些是报官的,还有很多是家人没有去报官的。”竞日半靠在一堆枕头上,神情疲惫,容颜憔悴,像一条咸鱼——病如西子的咸鱼。
但是千雪扛住了,很正经地接着话:“也是,官府管不来,找人确实太费人力物力了,你看这些做什么?檀秋水都找到了,还是说跟连子虚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