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初的一个晴朗的午后,笔者及助手二人在预约过的会议室里等待下津,一直都是从演出的舞台下观察这位年轻的主唱,生活中的下津光史会是什么模样,在笔者的大脑中并无清晰的图像,临近约定的时间,下津打来了电话说大概迟到五分钟,笔者问他要不要去车站接一下,下津说自己能找得到地方,说是迟到五分钟,几乎还是按时到达了碰面地点,简单的寒暄后就坐,下津摸出一包烟来,近两小时的提问谈话,感觉到下津在逐渐的放松,甚至多聊了一些本在提问之外的话题,采访结束后在门口分别,下津看看时间说刚刚好等下要去接小孩了,又主动和笔者碰了拳头,一起高呼《BOY》里的“Rock'n Roll!”并再次说道“非常期待能去中国!”
ーー踊ってばかりの国(跳舞王国)乐队结成于2008年,当时下津是19岁,那你第一次创作歌曲是几岁的时候?
下津:严格来讲应该是13岁的时候,初中一年级。
我老爸是玩冲浪的嬉皮士,我很小的时候开始家里就放着Bob Marley、The Allman Brothers Band的歌,然后老爸教我弹吉他是我7岁的时候,之后学了很多歌曲,第一次自己想和弦用自己的词创作歌曲是13岁的时候。
ーー是什么样的歌呢?
下津:抒情歌。当时我开始吸烟了。
ーー是在13岁的时候?
下津:是的,我们那个地方属于日本的贫民街,当然是不可以吸烟的,但因为没事干,大家都不是“好孩子”,所以初中开始就吸烟,然后写了一首关于香烟的歌。
ーー那这首歌还有音源保留吗?
下津:没有,只留在我的脑海里。太羞耻了,唱不出来。
我出生的那个地方,属于日本的“法外之地”,经常有枪击事件,即使当时还是小孩我也会想要离开那里,而我只有音乐,所以可以说是使用了音乐使用了“迷幻”逃离了那里。
ーー也是从那时候就决定要以音乐为生?
下津:13岁的时候就决定了要弹吉他为生,虽然还没决定是做乐队还是自己一个人弹唱,但决定了要走音乐这条道路。因为我觉得,能待在海边,还能没有压力地生活,那就只有音乐了啊。
ーー说到爸爸的话题,之前在别的采访里看到过第一把吉他是爸爸买的。
下津:是的,老爸买的,然后惹怒了老爸就被老爸砸坏了。
ーー记得当时爸爸说了“既然是我的小孩就要会弹吉他”,那你对自己的小孩也会有类似的想法吗,比如想让孩子学什么之类的。
下津:对男孩子的话会有“游泳还是要学的”之类的想法,但对女孩子的话没有什么要求,就觉得“只要不偏离正轨就好了”。对女孩没有想法呢,而且孩子他妈总是扮白脸,而我总是包庇小孩,还买一堆玩具,是个没用的爸爸呢。就是没办法生气呢,不知道该怎么责备女孩子。我教育小孩的方式跟我被教育的方式还是不一样的,我小的时候可严格了,是被打大的。
ーー那爸爸对踊ってばかりの国的音乐有说过什么吗?
下津:他现在会经常来看我们的live。我身体里流淌的音乐的根源是老爸让我听的那些音乐,所以如果能在乐队的音乐里听到根源的话他会很开心,但他基本都是说些不满意的话,“那里的和弦没用对”之类的。
ーー那会谈论创作方面的事情吗?
下津:那不会。创作方面商量最多的还是乐队成员,毕竟长大之后我一直在做乐队呢,19岁开始来的东京之后就一直是这样。
ーー除了踊ってばかりの国之外,还做着GOD这个乐队,又出了两张solo专辑,就觉得创作相当旺盛,那你创作歌曲的时候会怎么区分用作哪个名义呢?
下津:创作到一半的时候能大概知道该用作踊ってばかりの国还是GOD。
ーー有什么评判标准吗?
下津:歌曲写出来的时候,会给身边的人听,如果对方开始参与创作的话就会变成跟那个人一起创作的歌曲。而这样的机会最多的就是踊ってばかりの国的成员,大家总是在一起。GOD的话大家都有各自的乐队,都很忙,只能定期聚集在一起。虽然马上就要live了,却完全没时间开会呢。新歌也是2年前做好的,想把一直珍藏的歌曲发出来,应该很快就要发行了。
solo的歌曲的话,因为所有乐器都想自己来,就会事先决定好“这是solo用的”。会定好一个期限,在这期限内只做自己的创作,从创作到发行会设置在两至三个月之内,因为超过这个时间可能就会有出现不必要的表达,味道就会不一样了。
ーー关于最新的专辑「Moana」,乍一看感觉英文歌名好多啊,歌名都是下津想出来的吗?
下津:是的。不过「Moana」是吉他手丸山康太取的名字,这张专辑可以说是丸山的专辑。
ーー确实觉得迷幻的感觉比以往的都要强烈。
下津:如果说有跟我们生存的这个地球不一样的地方,而能将其表达出来的话那应该就是“迷幻”了,这次主要是注重这一点,是全面表现了我们“非人类”的部分的一张专辑。就像看到大海的时候,会因为那广阔无垠而原谅一切,那么宽广那么美丽。但那是城市里无法品味到的,所以我就希望至少听我们这张专辑的时候,即使身处城市也能感受到自然,将烦人的事情抛诸脑后,沉浸于音乐当中就好,也是因为这样才将专辑命名为「Moana」。
ーー那这当中,有什么歌名是后来改的吗?
下津:我其实不太记得了,但一开始起名都是按照歌词的一部分来起的。「Hey human」最初是「Moana」,后来因为专辑名用了「Moana」就改掉了,用了开头的歌词。「Notorious」则是「虹も歩けない人類は」,用了副歌的歌词。大概就这些吧。
ーー然后想问一下「ひまわりの種」这首歌,很想知道创作契机和灵感。
下津:因为看了一个向日葵种子成长为花朵的视频,就觉得好像我们人类啊。如果说人类是这个地球的细胞,那其实就跟向日葵的成长一样,只是规模不同罢了。就像人体的细胞,如果出现了坏掉的细胞不就会变成癌症吗,那人类现在这样破坏环境,不就相当于制造癌细胞吗?当时在电视上看到那个向日葵成长的视频,就想到了街上的那些汽车尾气,就觉得“太像人类了”,种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如果混入了不好的物质,就会长坏掉,就没办法开出美丽的花朵,会枯萎,所以就写了这首歌。
「縦に割ってね」是指“打开心扉”的意思,如果能直率地待人接物,生而在世的一切一切都能遵从本心都能坦率的话,那歌曲也能笔直地飞向天空了,我将这份珍视的想法写进了第二段歌词里。如果全人类都能这样展开心扉,就能因为一首歌心心相印也能相互分享喜悦了,我希望音乐能实现这一点,所以努力做着音乐。
很少有人提到这首歌呢,感谢提问。
ーー其实我今天还带了中国的瓜子,(递过瓜子和绍兴酒),你会吃瓜子吗?
下津:会吃。我超喜欢的。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就经常吃,因为家附近有中华街,有很多中国人住的地方,我还经常去玩,那里也有卖绍兴酒。
ーー之前听别的音乐人说“歌曲发行之后就不属于自己了,而是听众的”,你怎么看这话呢?
下津:是这样的,我甚至觉得给成员听的时候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听的人怎么想的,那就是答案了。非要去强调“应该是这样的”就不是艺术了。反过来说,我觉得能说出这话的人应该是对他的作品很有自信。这话真不错。
ーー关于这张专辑的创作,听说跟之前的很不一样。
下津:之前是写了歌之后基本在半年内就会发表了,但这次差不多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有些歌曲是以前的专辑「光の中に」时就写好的,像是「メーデー」「Orion」,「ひまわりの種」也是「光の中に」录音的时候创作的,这次是经过深思熟虑,想了又想之后完成的专辑。哪里该用什么音,哪里该用什么节奏,是一次非常完美的创作。可能这才是正常的创作方式吧,但我们平时发歌都很快,没那么多时间去做调整。这张专辑让我们找到了为一首歌、一张专辑花费足够多时间而收获的喜悦,也可以说是第一次花那么多时间去创作的专辑。
ーー花时间创作的话,有些歌曲就会发生改变吧。
下津:会的。「Hello good-bye」就是完全不一样的编曲,「Notorious」也是。一旦丸山说出“想要做出改变”,那我们就会进入地狱一般的改编时间。如果有人与我事先交出去的想法不一样,那我就会进入到一个可怕的持续唱歌的状态。旋律与和弦基本不变,我会被要求一直弹唱,直到找到大家都满意的音为止。
ーー今年1月5日,踊ってばかりの国在STUDIO COAST举办了专场演出,这是之前就考虑过的吗,还是因为要关闭了才紧急决定的呢?
下津:Fujirock团队的人来问我们,“STUDIO COAST要关了,你们乐队要不要在正月里演一场”,大概是去年11月末的时候,差不多是开演一个月之前来说的。然后马上就定下来了,也很快就售罄了,真是超棒的正月(笑)。
我的孩子们也来看了,最后喊着“安可安可”的就是她们。
ーー感觉那场演出比以往都要热情,也有不少改编的歌曲。
下津:是的,我们基本上每次都是不一样的,也不是刻意这么做,只是每次都想把我们觉得最满意的东西呈现给大家。一样的内容反而做不到呢,没有变化的话我们自己也会厌倦。
ーー就觉得很佩服很厉害,肯定要花很多时间和交流才能做到这样。
下津:不做这些的话,我们的生活就什么都没有了(笑)。也只有真正喜欢才能做到吧,因为有时候真的会烦恼到想要发狂。
有机会的话想去中国开live。
ーー请一定。
ーー在STUDIO COAST演出果然会不一样吗?
下津:是的,十几岁的时候看到的我超喜欢的乐队My Bloody Valentine、Primal Scream就是在那里,“我站上了自己憧憬的摇滚明星开过live的地方”,让我最有感触的就是STUDIO COAST。
很开心能在关闭前演一场,如果没有那场live的话,自己心中的摇滚之魂就不完整了,感觉这一年都会运势顺畅。感谢你也来看了。
ーー你在台上经常用一把Epiphone Casino吉他,这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喜欢?
下津:那把吉他其实是我们的吉他手大久保仁的,我跟他借的,是他爸爸的吉他。他爸爸也是玩乐队的。
ーー好像是村八分那一挂的迷幻乐队的鼓手。
下津:是的,又是嬉皮士又是70年代的迷幻摇滚大叔是他爸爸,我跟仁的音乐都是从嬉皮士老爸那里学来的,可以说是迷幻摇滚二世。
ーー约翰列侬也喜欢用这款吉他,还以为是有什么关联。
下津:我猜他应该是这款吉他的平衡性很好所以喜欢用吧。声音很好的,我是直接用手指弹的,用别的电吉他的话声音总觉得会变闷,但这把吉他的话就很清脆,所以我一直用它。但其实很便宜的,才3万日元左右。
ーー现在你们的作品都是从自己的厂牌发行,是完全独立的。你的朋友乐队GEZAN也是完全独立,而且总是做着看起来很不容易的事情,免费音乐节、做菜园、连续30个小时打鼓之类的,你在身边看着作何感想呢?
下津:我不觉得人生应该只做有意义的事情,我觉得认真做没有意义的事情的家伙很摇滚。很有趣。在这样的时代做些看似没用的事情,但其实并不是没用的。连续30个小时打鼓,打完之后他的人生就没有可怕的东西了吧,毕竟做了那么累人那么艰难的事情,其他都是小事了。看到这些我也会变得热血起来。这次我们也参与了GEZAN的巡演,直到4天前为止我们还在一起。
ーーmahito说过“跟下津有多少美好的回忆就有多少不好的回忆”。
下津:这不能在采访里说的(笑),我们是同岁的,经常吵架,身边能跟我吵的也就只有他了,就是男性亲友。
ーー大概能理解。
下津:所以有好有坏的回忆,真的,你就“大概理解”一下吧(笑)。
但能互相分享喜悦和糟心事的也只有我们了,这种朋友一辈子也遇不到几个,所以我很珍惜。都是乐队主唱,还是同岁的,又很要强,所以能成为朋友。虽然温柔的方式不同,他无法温柔的地方我会去包容,我无法温柔的时候他会变得温柔,虽然会吵架,但最后还是相拥和解。
ーー这就是男生之间的友情吧。
下津:是的,好羞耻啊(笑)。
ーー明年是踊ってばかりの国结成15周年,有考虑什么特别的企划吗?
下津:有的,虽然还没正式公布,今年我们会一个劲地出单曲,敬请期待吧。做好就出,我们这方面的新陈代谢也挺快的。然后在考虑要不要只出黑胶唱片,因为CD完全卖不动。CD不好卖也很少听,我自己在家就只听黑胶,黑胶的话什么时候想听就能听,CD还容易刮花。说实在的,作为写歌的人,其实并不喜欢自己的作品在流媒体被免费听,但歌曲只要被别人听到了就会产生意义,所以我也会想做一些符合这个时代的活动。我今天回答得好认真啊(笑)。
ーー平时听音乐只是通过黑胶唱片吗,流媒体完全不听?
下津:会听朋友的歌,用AppleMusic,用我老婆的账号。Spotify的使用方式有点难,我是用不来机器的人,只懂吉他。
「Moana」这张专辑也马上要出黑胶了,我们的黑胶倒是卖得很快,很快就卖光了,然后很快就会出现在merukari,卖3万日元之类的(笑)。
ーー我有中国朋友也超喜欢踊ってばかりの国的,昨天她还让我转达“请出一下黑胶”。
下津:会出的会出的。
ーー然后是最后一个问题,请说一下你的2021年最佳艺人或最佳专辑。
下津:Jeff Tweedy『Live Is The King』
采访/文本/摄影:@周刊邦乐rock
下津光史 · 简介:
1989年出生于兵库县尼崎。喜欢喝着乞力马扎罗咖啡看书的音乐家。作为2008年于神户结成的迷幻摇滚乐队踊ってばかりの国(跳舞王国)的主唱,至今为止发表了7张全长原创专辑。除此之外,还以GOD、The Acid House、おばけ等名义积极进行音乐活动,并在出道10周年之际开始了solo活动,同时开启名为“大和言葉”的自主企划的对盘活动。2021年3月同时发行了个人首部著作《下津光史歌詞集》和第二张solo专辑《Transient World》。
入选刊刊2021年度推介专辑的《Moana》《Transient World》请一定听一听!
踊ってばかりの国《Moana》
下津光史《Transient 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