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感到不对劲。他从一大堆旧衣服里找到了自己的衣服，想阿尔弗雷德为什么把他的衣服放进了这间用来放旧物的柜子里。他踮起脚尖，用力地把衣柜关上，然后气喘吁吁地坐在那张主卧的大床上，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间房子里。阿尔弗雷德去哪了？他喊了几声，没有人回答他，男孩的声音变成空旷的回应一遍又一遍地传回来。布鲁斯想阿尔弗雷德去哪里了，为什么他不见了，阿福不在的话他坐在这里等他能等到他回来吗？
很久之后，也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十几分钟，总而言之这个孩子不愿意坐在这间让他感到怪异的房子里了。他饿了，他决定去厨房找点吃的。主要是去看看阿尔弗雷德去哪里了。大厅里的扶手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布鲁斯觉得很新奇，毕竟他的管家在的时候这间房子总是和管家本人一样干净而整洁。“阿尔弗雷德！”他大声喊，“阿尔弗雷德！”
没有人回答他。更加空旷的回应让他的呼唤听上去更加寂寞了。
他在厨房里找到了过期牛奶，茫然地翻出了一罐子咖啡粉和另外一罐子麦片后，伸手摸到了腐烂的甘蓝片。“阿尔弗雷德去哪了？”布鲁斯把一个黏糊糊的杯子清洗干净，注意到水龙头边放置的刀有了锈痕，他伸手摸了摸，在一片污水里意识到刀上有分解掉的黄油。但是他够不到上面的柜子，其他的椅子对他而言太高了，他也爬不上椅子，更没办法借着椅子打开柜子从上面拿出杯子。他记得阿尔弗雷德会把杯子放在左边的柜子上，另外一边用来放茶具。
他倒出上面的牛奶到杯子里，又因为记得清洗之前的杯子的样子，总觉得它还是脏兮兮的，左顾右盼，小心地喊了几声阿尔弗雷德，没有人回答他。于是他又失望又庆幸地举起了这一升过期牛奶喝了下去。他不喜欢牛奶，但是阿尔弗雷德不在，没有人逼他喝牛奶的同时也没有人给他做点吃的。“我想吃意大利面，”布鲁斯把椅子倒下来放置，坐在坚硬的椅子腿上，心里想着要问阿尔弗雷德要点什么好吃的，“如果阿福能带着我去快餐店就好了，麦当劳或者肯德基，虽然他肯定不会带我去……”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牛奶进入胃里，他坐在椅子腿上撑着下巴发了会呆，在空气里隐约意识到了和他父母倒下去时候同样的味道。八岁的生日让他知道死亡闻起来是什么样的。然而阿福告诉他他会陪着他的，想到这他露出自己安慰自己的心安和忐忑，勉强自己不去思考最糟糕的可能——或许阿尔弗雷德离开了。
可能他只是，突然有什么急事，然后忘记跟我说了。所以就离开了，阿福很快会回来的。
一只蟑螂沿着厨具的棱角爬过去，布鲁斯尖叫一声，牛奶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哀鸣，挤出剩下的已经发酸的沉淀物。他一下子意识到他所处的环境的变化意味着什么，他大叫着跑了出去，膝盖撞到了木制餐桌的棱角。布鲁斯摔在地上，然后爬起来忍着痛继续向前跑，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了他身后有灰尘和腐烂的食物的厨房。影子就这样着急地被拉长，被橘黄色的夕阳包围，留出瘦长又单薄的孤独。
他跑出去，试探性地高喊阿尔弗雷德的名字，最后他的声音听上去像小孩失望后的自言自语。布鲁斯看到了杂草丛生的庭院，他站在台阶上，风和草一同向他倾倒，他愣在原地，抬头看了看西沉的落日，晚霞犹如末日前熊熊燃烧的火焰。
中午的时候下过雨。他蹲下来感受到带着热意的潮气扑面而来。于是他仰起头，意识到今晚有很美的日落，想要跟阿尔弗雷德说这件事情。布鲁斯坐在台阶上，就像看过了四十三次的日落的小王子。寂寞不需要一天看四十三次的日落，看一次就够了。
为什么阿尔弗雷德不在家呢？
红头罩往韦恩庄园方向赶，布鲁斯三个月没有给他发过消息，很久之前蝙蝠侠只跟他的家人说他会解决好一切。他想到那样笃定和冷静的口吻就忍不住心中的怒意和冷笑。解决好一切？在参加了阿福的葬礼之后？他怎么敢装出一副能迅速恢复起来的样子？
他转了转枪，把枪放回枪套上，毫不客气地从正门走了进去。
红头罩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头，侧耳听了听。
“阿尔弗雷德？”男孩充满期待的声音响起，“你回来了吗？”
布鲁斯扔下他找到的过期麦片，麦片跟着他一起打了个转身，倒在了摔在地上的布鲁斯身上。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但是加起来也比不上阿尔弗雷德回来了这件事情更重要。
于是他雀跃地爬起来往发出动静的大厅跑去。
“阿尔弗雷德？”杰森用古怪的语气重复了这个名字。
男孩意识到对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停下来站在原地，眼睛里混杂着失望和害怕，慢慢地躲回厨房的门后，强行镇定下来，小声地问：“你是谁？”
“我是谁？”杰森冷笑一声，“真好笑，我来这儿可没听过还要我先做一遍自我介绍的规矩。”
布鲁斯听到远去的脚步声，他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弯下腰靠在门上。
他得做点什么……也许那个人知道阿尔弗雷德在哪里。
那个男孩在探头观察的一瞬间被杰森不客气地拎起来衣领，杰森把他从门后揪了出来。布鲁斯的瞳孔一下子放大，像被人提起后颈的猫咪。
“让我看看你又是什么人？”杰森捏住男孩的脸，露出几分疑惑和愤怒，布鲁斯用力地伸手，企图推开他的手腕。
“你是谁？”他的语气因为那张和达米安过于相似的脸更为不善，而布鲁斯完全听出了他语气下的不耐烦，还没来及想好要说什么，就被杰森拎起来抖了抖，掉落出几粒原本藏在衣服褶皱里的麦片。
“……”杰森沉默了一下，“吃点好的吧。”他的语气带上了点复杂的同情：“老头子没办法进厨房也不能给你吃这种东西吧？”
“你是谁！”布鲁斯瞪着他。
“我是谁，”杰森把小孩放下，交叉着双腿靠在墙上，双手抱胸：“你要找阿尔弗雷德是吗？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告诉你阿尔弗雷德去哪了。”
布鲁斯露出怀疑的神色，杰森伸了个懒腰，慢条斯理地说：“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说。”他的语气变得恶劣起来：“你现在也可以去找别人，对吧，小孩？”
布鲁斯低下了头，深吸一口气，带着点憋屈的愤怒：“布鲁斯。我叫布鲁斯·韦恩。”
杰森打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你是小红帽吗？”布鲁斯问，“为什么你要戴着一个头罩？”他想起来曾经看的冒险故事，强盗做坏事前都会把自己的脸蒙起来。
“……红头罩。”杰森向他变小的父亲介绍自己，“你什么时候来的？”他委婉地用这句话来试探布鲁斯到底变成这样子多久了。
他头疼地想：老头子还真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
“我不知道。”布鲁斯小声地说，“阿尔弗雷德让我在房间里睡一会，他说他要去买点东西，回来的时候就能教我格斗了。”
“……”真糟糕啊。杰森想：这他妈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
“你几岁了？”
“八岁。”小孩回答。
算了。杰森想：算了。我让步，我认输。
他蹲下来同那个孩子对视：“阿尔弗雷德让我来照顾你。”
他毫不心虚地撒谎：“他有急事要处理，必须去出差，呃，大概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布鲁斯仰起头看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给阿尔弗雷德打个电话吗？”
“不能。”杰森平静地说，“他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我也不能打给他。”
布鲁斯露出失望的神色。红头罩抱起他，布鲁斯试着推开他，没推动，只好忍住跳下去的冲动老实地在杰森怀里待着。
“也许他是个人贩子。”他不安地想，“是个坏蛋，阿尔弗雷德被他关起来了。我要想办法救他。”
杰森还不知道他在他八岁的父亲的脑海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我们去哪？”被他放在摩托车后座的布鲁斯问，“我不可以住在我家吗？”
杰森把“你家已经有三个月没有人打扫“这句话委婉地说成了“你家现在需要请个人先打扫一下，你最好先住在我那。”
“可是，”布鲁斯小声地嘟囔着，“你也没有带我要穿的衣服。”
“……”行吧。
“你站在这等我一会。”杰森说，“我很快回来。”
也许他是个好人。布鲁斯踩着地上的草，又看了看太阳西沉下去的暮色继续想：“难道真的是阿福让他来照顾我吗？”
他仰起头看着那个男人跑出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杰森不客气地把袋子塞给他：“拿着，坐前面去。”
前三个月蝙蝠侠的活动越来越频繁，不少人都觉得蝙蝠侠最近火气很大，大家还是收敛点好。杰森清楚布鲁斯不会放弃蝙蝠侠的事业，他估计想要自己消化掉失去亲人的痛苦。真是个混蛋。他烦躁地想：一个星期而已，一个星期没有出现最后让我看到的是这个吗？
布鲁斯在他怀里看着人来人往的哥谭，命运般地扭头向天上看去——一个蓝色的暗影从高楼上飞了过去。
“那是什么？”他原本困惑于哥谭的变化，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又苦于杰森实在不像个脾气温和乐于解答疑惑的人，后面又因为这件事情转移了注意力，惊讶得出了声。
“夜翼。”杰森说，“一只鸟。别看了，我们要过红绿灯了。”
“可是，”布鲁斯说，“那是个很大的东西。”
“一只大鸟。”杰森从善如流，“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