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要!”
Pete从梦中惊醒,他呆愣地坐在床上,眼泪止不住地流。Porsche被他喊醒,长腿一迈直接跨到Pete的床上,一把把人抱在怀里拍着后背。
“不哭了啊,不哭。”
Porsche在Pete看不见的地方接连叹气,他穿的T恤单薄,没一会儿就被泪水打湿了肩膀,趴在他肩上哭的人有些喘不上来气,Porsche连忙把人拉开,捧着他的脸让他张大嘴呼吸。
“发生什么了?”Porsche看上去有些小心翼翼,看到Pete摇了摇头又松了口气,“又做噩梦了么,跟我讲讲,我帮你破了它。”
“很乱。我梦见,有个男人跟我说,我放你走,但是我好像又看到他拉着我的手说不要走。我看到被打翻在地的面碗,断开的手铐,死去的刺猬和落在咖喱饭里的眼泪。我看不清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我只记得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我拼命想去抓住他,但他消失了。”
Porsche安慰的手僵住一瞬,随即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大大咧咧地拍他肩膀。
“嗨呀,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值当你哭这么惨么,我们首席老大可不能被一个噩梦打败。”
“梦里都是假的,Pete,都是假的。”
Porsche的表情很坚定,但手却慌乱,Pete茫然地点点头,心里却觉得这个梦无比真实。
真实得好像,那个男人曾经真的在他面前转身离开,而他也同样没有抓住他的手。
2.
再次把Pete劝睡着以后,Porsche悄悄地离开了宿舍,他轻车熟路地钻进Kinn的房间,一头扎进了软乎乎的床上。Kinn还坐在沙发上看文件,见他进来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便起身坐过来。
“怎么了?”
“Pete又做噩梦了,他说看见梦里有个男人的背影,怎么办啊Kinn,他不会要想起来了吧。”
Kinn闻言也皱了眉,他揉捏着Porsche的太阳穴帮他放松,把人搂进怀里。
距离大战过后已经是第三年了,为了保证Pete的记忆不出现错乱,本分家所有人都陪着演戏。本该在分家帮忙处理事务的人把工作全权交给了Macau,自己回归了Kinn首席保镖的职位,可怜刚毕业的大学生就要马不停蹄地开始干活。Porsche为自己不需要工作而感到高兴,但又觉得的确没什么值得欣喜的。
“不会的,都三年了。”
Kinn叹了口气,望向窗外的点点灯火,嘴里轻声呢喃了一句。
“都三年了啊。”
3.
“Pete!起床吃饭啦!”
Pol大大咧咧地推开宿舍门,站在床前弯腰去晃Pete,他没用什么力,但Pete却觉得头晕。昨晚梦境的影响还在,那个决绝又落寞的背影还浮现在他眼前。
饶是Pol再心大,此刻也发现了他的异样,蹲下来观察了一会儿,这个大个子满脸担忧。
“你没事吧Pete,是不是头疼啊,我去给你喊Arm啊。”
风风火火又要冲出去的人被Pete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径自走到卫生间去洗漱。
“我没事你别这么激动,你怎么跟Arm越来越像了,一点小事都说的这么严重,我就是昨天没睡好。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啊,我马上好。”
Pol看他关上了门,偷偷拿出兜里的手机,点开群聊发了一句话。
“Pete看起来不太对,恍恍惚惚的,我问他是不是头疼也不告诉我。”
“他昨天做噩梦了,可能是还不清醒,你多看着他点,他有要想起来的迹象。”Porsche回。
“都三年了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啊,这几天也没有什么契机给他吧?你们屋里有关那个人的东西我都藏起来了,应该万无一失才对。先跟着他吧,少爷让他收拾好了就过来,我们在餐厅等他。”Arm跟着回。
“收到,他有片段印象这事还是别跟少爷说了,回头他说漏了就完蛋了。”
“我也觉得,他想一出是一出的,之前Pete刚失忆那阵儿还说Pete是他儿子,追着要让Pete喊他爹,幸好Pete只是失忆不是失智。”
“好了不说了,他出来了。”
Pol匆忙按熄屏幕,在Pete推门出来的瞬间把手机塞回了裤子口袋里。
“走吧Pete,少爷在等你。”
4.
Pete刚踏进食堂的门,Tankul就风风火火地扑了过来,今天他穿了身全是亮片的外套,不仅看着晃眼,把人搂进怀里的时候还有点扎脸。
“少爷少爷,喘不上气了,”Pete挣扎着从Tankul怀里钻出来,敏锐地闻到了他身上有一股很淡的味道,像是寺庙烧香的烟火气,“少爷,你点着了什么东西吗,怎么有一股烧香的味道?”
Tankul罕见的愣了几秒,随即又恢复了那副高傲的表情,他摆了摆手,没再继续搂着Pete,“我新买的香水,说是有庙里的香火气,怎么样,逼真吧?”
Arm在Pete看不见的地方跟Pol疯狂使眼色,Pol见状连忙把仍在思考的Pete推到桌子前坐下。
“少爷刚拿到的货,稀罕得到处喷,你闻我衣服上,也是这味道。”
Arm笑笑,示意Pete闻他的衣袖,袖口果然也有那股烧香的气味。
“少爷你喷太多啦,”Pete放下心来,大大咧咧地舀起一勺面前的咖喱饭送进嘴里,支支吾吾地吐槽,“闻着有点呛了都。”
“你以前有一阵儿不是最喜欢闻这味道么?”Pol纳闷地看他一眼,没注意身旁的Arm瞬间变了的脸色,“每次请假你都要去寺庙里待上半天,最开始也没见你喜欢闻香的味道,后来我还跟你去过一次,烟都糊脸上了也没见你觉得呛。”
“是吗?”
Pete摇了摇头,他的记忆一片模糊,却隐约着想起自己好像被人推着往庙里走,伴随着细细碎碎的念经声,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少爷我再给你拿一杯圣水吧?”
什么少爷?他跟哪个少爷去拜过佛,Pete又晃了晃脑袋。
“不用了,一起拜佛,一起许愿,下辈子就可以再见面了,不是吗?”
谁的声音?Pete觉得头痛欲裂,他捂着脑袋想要看清楚声音主人的长相,却被Tankul晃来晃去地想要叫醒。
“Pete,Pete你怎么了!Pete!”
脑海里的画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Tankul担忧的表情,Pete仰起头想冲他笑笑,却在下一秒失去了意识倒在他怀里。
5.
再醒来的时候,Pete已经在主家的医院了,睁眼是纯粹的白,闭眼是模糊的黑。
Pete依旧恍惚,他感觉自己好像不应该在这么干净又明亮的房间里,他应该是呆在一个昏暗又狭小的房间,目光所及之处就只有一张床,他坐在那张床上,离门很远。
然后门开了,开门的那只手很白,皮肤细腻光滑,看着是骨感又带着幼态的手。
是谁呢?
Pete又晃了晃脑袋,动作连带着床也轻微摇晃,惊醒了靠在床边睡着了的Pol。
“你醒了啊Pete,等等啊我去喊医生。”Pol跑出病房,一边喊医生一边联系Porsche。
等医生做完检查后,Porsche和Tankul刚好赶过来。
“啊我的小Pete,你吓死我了,”Tankul抱着Pete嗷嗷哭,大嗓门无差别扫射屋内的所有人,距离最近的Pete受的伤害最重,耳朵一抽一抽的疼,“这可是我第二次见你晕倒了,可不能再有第三次了。”
“第二次?”Pete从他怀里抬起头,愣愣地推开了Tankul,“我还有哪次晕倒过?”
眼见着Tankul就要说漏嘴,Porsche连忙出来打圆场,“没有,少爷他记错了,你想他整天胡言乱语肯定会记混一些东西对不对?”
“不对!”
Pete皱了眉,他把自己往后缩,后背贴上了病床的靠背。
“少爷虽然思维像小孩子但是从来不跟我说胡话,你们有事瞒着我。”
“我知道我忘记了一些东西,那个梦是真的,对吗?”
病房里陷入了沉默,Tankul一脸惊讶地往前凑了凑试图重新把Pete抱回怀里,但Pete躲开了他,仍旧一脸坚定的表情坐在原地,大有一副你们不告诉我就都别想碰我的架势。
Porsche看看Tankul,又看看Arm,没有一个人的表情告诉他应该怎么办,他迟疑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份记忆应该对我很重要,可以告诉我吗,求你了。”
Pete的态度突然软下来,可怜巴巴地望着对面的三个人,Porsche率先在这个目光中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示意Arm带着Tankul出去。
“好吧,我告诉你,但我知道的部分不全,也许你听完可以想起来什么。”
6.
“你在三年前被Kinn派去监视分家大少爷,在这个过程中你被他警告过,恐吓过,但你因为Kinn的忽悠没有办法推掉任务,所以一直跟在他身后记录行踪。”
“后来因为我被怀疑与分家合作盗取资料,你为了证明我的清白跟Kinn主动提出要去分家偷分家与意大利黑帮勾结的证据,你去了,然后就没再回来。”
“我们都以为你死了,Tankul少爷为你办了葬礼,给你烧纸的时候你出现在门口,身上都是血,掌心也被匕首割破,手腕上模糊一片,我去浴室看你,你脱了上衣坐在浴缸里,身上全是伤。”
“我问你是不是分家的人干的,打算直接打过去替你报仇,你却让我不要追究,说只是你自己摔的。”
“我才不信,我认为这跟分家大少爷脱不了干系,他请求我把你带出来好来见你一面,我刚好也需要一个人帮我查明我父母的死因。于是我们做了一个交易,让Tankul少爷把大家约出来,在酒吧后巷,我见到他等在那儿,我给了他两拳出了气,然后把你喊去了后巷。”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可我看得出来你很爱他,虽然我不乐意说这话,但是他也很爱你。”
“主分家之间地矛盾愈演愈烈,后来就发生了一场大战,分家老爷和他带着分家上下打进了主家。子弹横飞,你是场上唯一一个不会被任何枪口指向的人,他对分家所有人要求不能伤害你,瞄准镜的红点落在你身上,却没有一枪开在你身边。”
“Kan死了,他把枪口对准Korn,你从背后劝他不要,他放下枪一个人跑了,你辞了职,说要陪他一起。”
“后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没了呼吸,下腹四个枪孔往外冒着血,你趴在他身上哭得撕心裂肺,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你的记忆停留在了我还没来的时候。”
“医生说你是应激性创伤障碍,你的记忆里完全抹去了他的身影。为了防止你再受打击,我们所有人陪着你从三年前演到现在,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Pete,你们的故事可能还需要你自己来回忆。”
Pete愣了愣,迟疑地开了口。
“他的名字是?”
“Vegas。”
7.
Pete的记忆里没有这个名字,可每每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脏处都会传来一阵钝痛,胸口像压了块石头,闷的人发慌。
他开始频繁地睡不好,睡梦中的身影逐渐清晰,他看见那人宽阔的肩膀,开到肚脐的衬衫,精壮的腰身和纤瘦的脸庞。
所有梦的终点都停留在枪声响起的那一刻。他看见那人含笑的眼眸瞬间放大,原本挺立的人骤然倒下,血液模糊了他的双眼,浸湿了他的双手,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入目满是刺眼的红。
于是Pete不得不在每一个深夜醒来。
“Pete,Vegas当初用分家换了一个愿望,但因为你失忆了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你再看看愿不愿意实现这个愿望吧。”Porsche说。
Pete捂着心口坐在阳台,仰头去看天上的星星,外婆说每一个离开的人都会化为天上的星星,在夜晚看着人间,看着那些曾经深爱过的人们。
“Vegas,”Pete又咀嚼一遍这个名字,“你会不会难过啊,我什么都不记得,可他们都说我们是那样相爱。”
那天夜里Pete再躺回去的时候没有做噩梦,他梦里那个男人的五官渐渐明朗,那人穿了件灰色T恤,盘腿坐在地上跟他打招呼。
“嗨Pete,我是Vegas,好久不见。”
Pete迟疑地小步靠近他,伸出手想摸一摸他的脸,却被他偏头避开了。
“不能摸,摸了就见不到了,”Vegas笑笑,他跟Pete从Porsche那里得到的所有照片都不一样,照片上的Vegas凶神恶煞,而面前的Vegas眼神温柔得很,非要说的话,他看起来很像Pete小时候养过的小狗,那只小狗也是这样的眼神,就好像他的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一样,“你看这里熟悉吗?”
Pete这才反应过来环顾四周,屋内灯光昏暗,桌面上摆着一只刺猬笼子,天花板上悬挂着几根铁链,整洁的床单上落着一只手铐。
他坐在Vegas对面,突然发现原本身上的睡衣只剩下一条短裤,上身绑着绷带,底下隐隐约约透着血。
Pete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几个画面,那些画面一闪而过,快的他根本抓不住。
“我好像有点印象,这是哪里?”
对面的Vegas拨弄着吉他,闻言抬头冲他笑了笑。
“这是爱开始的地方。”
8.
Vegas弹的曲子Pete从来没有听过,但他莫名觉得很熟悉,他不由自主地往前又挪了挪,想听的更清楚些。
Vegas续上了Porsche并不清楚的后半段故事。
“你是主家首席,我是分家长子,Kinn怀疑分家背着主家与意大利黑帮勾结,再加上当时因为Tawan的陷害,Porsche陷入了涉嫌卧底监听背叛的信任危机,你被派来分家偷取证据,而我,就是在你刚刚传完资料的时候,把你抓住的。”
Vegas叹了口气,停下了弹奏的手指,他的表情充满了歉意。
“我当时做了很多对你不好的事,为了逼供嘛,我手上数不清的人命中,很多都是死在分家的审讯室。你传过去的资料让我被主家通缉,我很生气,我为了分家能够赢主家一次谋划了这么久,转瞬间毁于一旦,我对你上刑,拿你泄愤。其实不全是你的缘故,如果没有Tawan节外生枝的话,赢的应该就是我。不过那样的话我们可能也就没有这段故事了,那就太可惜了。”
“你不服输也不认头,鲜血和痛苦并没有带走你的忠诚,当时那间昏暗的屋子里,你的眼睛比灯还要亮。”
“我突然不想杀你了,像你这样把忠诚刻在身上的人死了没有活着有意思,于是我带你去了分家的安全屋。”
“也就是这里。”
Vegas说到这里低下了头,下巴抵在膝盖上,双手环抱过小腿把自己缩成一团,他眼圈红红的,说出来的话也哽咽。
“你真的很好,你告诉我父亲多年来的打压不是我的错,告诉我不必因他人评价而贬低自己,世界上只有一个Vegas,我就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我毫不夸张的说,你拯救了我,like an angel。”
“后来我们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我知道了你爱吃咖喱饭,就找Nok买来了食材亲自下了厨,可我父亲来了,他见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翻我手里的盘子。你知道吗Pete,戒指反过来扣在手心里扇下去的巴掌特别疼,像被钝器击中一般,嘴里满是血。”
“我重新做了碗泡面给你,你却劝我向主家投降。”
“Pete,你不明白,我是分家大少爷,我代表了分家上下,我没有投降的机会,我父亲不许,分家几千口人也不会认可,在这个位置上我一直被推着往前走,我没有任何退路的。”
“哪怕前面是悬崖,我也只能跳下去。”
“我冲你发了火,拿出匕首吓唬你,你突然握住刀刃,让我一下子吓得松了手,我没有真的让你受伤的打算的。你说你不是宠物,你说你是人,你也有感觉,我那个时候才意识到我错的有多离谱,我活在父亲的阴影下,也最终活成了他。我爱你,但我真的太蠢,做错了事,也没了道歉的机会。”
“你打晕了我,最终回到了主家。我那天晚上又做了你最爱吃的咖喱饭,咖喱很辣,辣的我嗓子沙哑满脸是泪,可是心还是很痛,我很想你。”
“我利用Porsche和你见了一面,你举起了枪对准了我,可你保险都没有打开,你舍不得,我知道你也爱我,这一切都值得了。”
“我们下次再见面,就是在主分家大战了。”
“父亲走了,Korn拿Macau威胁我,我走投无路,无奈跑到泳池边打算自杀,用我的命来换Macau的平安。你来找我,说宠物怎么能离开主人,我怎么能抛下你就走,你跪在地上哭着求我回过头来看看你。可我死了能换来你和Macau的解脱,我不敢回头,我怕回头看到你我就没有勇气自杀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反驳我,你说我还有你。我还有你,多么美好的语句,my angel。”
“我回了头,暗处炸开的四枪打在腹部,我知道,Korn才没那么容易放过我,只是可怜你和Macau,生离死别,多痛苦的事。”
说到这里Vegas苦笑了两声,他摊开双手,佯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这就是Vegas的一生,是我的一生。”
尽管Pete依旧什么都不记得,他却依然想上前去抱抱这个人。Vegas短暂而又戏谑的一生中似乎从不曾拥有过什么东西,他不懂爱也不明白如何去爱,他只知道把人留在身边,但人不是物品,拥有自由的权利。他明白的太晚,最终一无所有。
9.
“说起来还有点不像我,其实你忘了我我是高兴的。”
“我本来是跟Porsche说如果我不在了就让你出家的,但后来想想那对你太不公平,你不该被我困住,你是自由的。”Vegas又笑笑,明明不是爱笑的人却总是笑着,Pete皱着眉,他感觉那个笑容好苦,苦的他心里发涩。
“Macau要是也能忘了我就好了,那孩子每天晚上都要跑去我原来那屋念叨,明明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半夜还老哭鼻子,不像话。”
Vegas站起身来,背对着Pete看向窗外,“你要是见到他,能不能替我跟他说一句话啊。”
Pete点点头。
“你该起床了,Pete,”Vegas转回身靠在墙上看他,身后的门自动打开,Pete不受控地往外走去,“我们还会再见的。”
Pete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喘着气,他还在宿舍的床上,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梦。
我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忘了我,反正Vegas的人生一向是失败的,孤独的,遗忘是第二场死亡,是属于我的华丽葬礼,Vegas最后说。
Pete心里焦急地想反驳,在梦里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如今醒了,他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有些话不说给本人听是没有意义的,哪怕那个本人只是活在他意识里的虚拟幻象。
Pete后来又做了几次梦,他的记忆在一次次与Vegas的交谈中逐渐复苏,但在梦里他对自己的身体掌控度不断下降,他最开始还可以走动,后来连说话也不行了。
他像个布娃娃一样靠在床头,看Vegas一个人坐在床尾絮絮叨叨。
“我们大概没有下一次见面了,”Vegas凑近仔细看了看他,“你不能一直做梦的,对身体不好,看看,又瘦了。Porsche他们怎么也不看着你啊,白托付了,真是一帮混蛋。”
“其实这三年我都有看到的,没了我你过得还不错,我们的相遇从一开始大概就是个错误吧,地狱里的恶魔怎么敢祈求救赎呢?”Vegas坐回到窗边,阳光打在他身上模糊了面容,Pete惊讶地发现自己又看不清他了,可无论他怎样挣扎他都仍旧是坐在床头的布娃娃,动不了也说不出。
“虽然很舍不得,但我要跟你说再见了,”泪水从Vegas脸上滑落下来,他的笑容在阳光下有些耀眼,Pete看见Vegas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在他嘴唇上落下一个吻,“my angel,”
“Farewell。”
Pete醒了。
他猛然间想起在那个狭小的梦境里第一次见到Vegas的时候,Vegas就告诉过他。
不能碰,碰了就见不到了。
他也想起来多年前那场匆忙的遇见,那些失败的跟踪任务和阴差阳错下的并肩祈求。
想起来那间真正的昏暗房间内生长的血色浪漫。
同样,他也想起来三年前的撕心裂肺,回眸的笑颜和被红色浸润的视野。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但这些都来的太晚,三年前他未能倾之于口的爱意在三年后同样被堵在了心底。
他爱的人甚至因为他忘记了自己而感到高兴,当年骄傲的大少爷怎么能卑微成这样。
怎么能忘呢,Pete痛骂自己,这世界上如果只剩下最后一个人还记得Vegas,那这个人也应该是Pete。
专门来梦里见的爱人忘记了自己,他该有多难过啊。
Pete放声大哭,哭声掩进被子里,又从缝隙中传出来,他哭的浑身发抖,喘不上气。
他没机会了,他再也见不到Vegas了。
10.
“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Pete说。
彼时他敲响Porsche的房门,红着眼眶盯着他。
“你说过Vegas用分家换了一个愿望,是什么?”
Porsche回头看看Kinn,见他点头就转回来,拉着Pete的手把人扶到沙发上,又递上一杯水。
“Vegas当年在大战前找过我,他说他不在乎主分家谁会赢,他来也只是听从他父亲的指令。他不希望你受伤,但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活下来,所以他让我告诉你,如果他死了,他想让你出家的。”说到这里Porsche咂了咂嘴,颇不认可地摇了摇头,“但我觉得这要求太离谱我不同意,凭什么你的幸福要由他把控,于是他换了一个愿望。”
“他把这个愿望留给了你,Pete。”
“你在三年前就已经离职了,现在你是自由的,原本他的愿望是还你自由,但现在已经达成了,所以你可以再向主家提出一个要求,我们无条件帮你达成。”Kinn拍拍他的肩接过他的话茬,笑着看向Pete。
Pete愣住了,接受到的信息过多让他一下子处理不过来,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从他们俩的房间出来的,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分家附近。
熟悉的街市,熟悉的建筑,他穿过热闹的人潮,走过空旷的院子。
不知道为什么,路过的保镖们没有一个人去拦他,大多都只是看他几眼,随后便继续手里的工作。
他随着记忆一路穿行,分家的宅子还是那副样子,幽深的绿色长廊,但与之前不同的是,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
阳光照亮了整栋建筑,宅子的气氛变了。
Pete在三楼办公室的位置停了下来,他的手悬在半空要落不落。
三年了,上一次他盗取文件被抓住,这次又是以什么理由前来的呢?
他什么理由都没有,却无端闯入分家主宅,Pete后知后觉,这样做似乎并不合适。他侧了侧身子有些想走,脚却挪不动步子,正思索间门被打开了。
是Macau。
少年长高了许多,依旧是一张娃娃脸,热络地拉着人就往里走。
“早就接到通知说你来了,等你半天也不见你敲门,快进来坐呀。”
Pete被拉着往前走,屋内装潢一如往昔,怪诞的挂画,不知作何用处的架子上挂着琳琅满目的床上用品,看起来是全新的,但放在那里应当有些年头了。
“啊,你在看这个,这屋子我没动过,这些都是我哥的,”Macau顺着他的视线落在那些物件上,他倒是完全不避讳这些,提起来也不脸红,跟他哥怪像的,“我的办公室其实在旁边,但我估计你要来肯定是来这间屋子,所以我特意在这等你来着。”
Vegas的所有房间在他走后就全部关闭,除了Macau谁也不准进,就连打扫工作都是Macau自己定期来做。想哥哥的时候就帮他收拾房间,卧室也好,办公室也罢,到处都有哥哥的影子。
“我可以叫你嫂子吗?二哥说你都想起来了,怎么突然想起来的呢,明明三年来都一直没提起过,”Macau说到这突然意识到这句话隐含着些许质问的意味,连忙改了口,“啊不是,我就是好奇。”
这三年Macau身边没有几个人能跟他聊一聊Vegas。分家人员大换血,相熟的只剩下Nok,主家的人避分家如蛇蝎,哪怕这家主之位是Porsche为了Pete才把他找回来接手的,他也依旧是一个局外人。
在原来的分家,Macau的心里只有一个Vegas,他的哥哥挡在他身前,护着他长大,可Vegas不在了,他连个能聊天的人都没有,从前只有Nok,现在总算又多了一个Pete。
如果说Macau心里是不怨的,那不可能,他的哥哥付出一切去爱的人在他离开的那天彻底忘记了他,多么可悲的事实,他恨得牙痒痒。
可Macau明白他不能怨,那是救了哥哥的人,那是把Vegas从分家的地狱中拉出来的人,那是他第一次见哥哥为了一个人付出这么多,也是第一次见到哥哥给出他的真心。
这个人是不一样的,尽管Macau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故事也依然如此断定。
Pete是不一样的。
11.
“我梦到他了。”Pete如是说。
“我梦见我回到了安全屋,他就坐在我对面,笑得温温和和。”
“他还让我告诉你,他知道每天晚上你都会去他的卧室,他说你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存在,他也很想你。”
“Vegas说,Macau,哥哥永远爱你,哥哥希望你依然是那只快乐的小鸟,永远做你自己。”
Macau显然有些惊讶,愣住半晌,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他连忙用手背抹掉。
“他都不来看我,”故作坚强的少年终于在迟来的拥抱里泣不成声,Pete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三年了,他一次都没来看我,我还以为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他丢脸了。”
小孩哭够了后知后觉地觉着丢人,连忙挣扎着从Pete的怀里起来,胡乱抹了把脸,拉着Pete往Vegas的卧室走。
“我哥给你留了东西,本来当时就想给你的,结果你忘了个一干二净,我只好把它收起来了。”
Macau拿出来的东西是个丝绒盒子,不大,Pete的心突突地跳,他有预感自己会拿到什么东西,不禁期待又难过。
如果真的是那东西的话,该多遗憾啊。
Macau把盒子打开递给他,就像Pete猜想的那样,那是两枚戒指,纯银的素戒,内圈刻了两个字母,一个v一个p。
“这是我哥自己做的。”Macau说。
Vegas想过要跟他结婚,这个认知让Pete浑身颤抖,胸口也闷闷的。当年他回到主家也不过一两周,安全屋里混乱又宁静的生活和不堪的结局竟能叫Vegas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确定了和他的未来,哪怕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为什么呢,他不禁发出疑问。
以Vegas的性格和身份,Pete或许也不过是他几十个床伴中的一个,或许可能是最真实的一个,毕竟只有他见过Vegas光鲜亮丽背后的阴暗和脆弱,这应当是他独特的象征。
但远不到爱的。
Vegas从来没有和他说过一句我爱你,他们之间听到最多的是道歉,然后就是永别。
唯一一句爱是Vegas在梦里说的,Pete一直拿它当成自己思念成疾的幻想,直到这一刻才有了实感。
Peter后知后觉地想起泳池边Vegas转身时的笑颜,想起梦里Vegas伴着泪水扬起的嘴角。
他们的最后一面Vegas好像总是笑着的,那个笑容灿烂又漂亮,像雨后的紫藤萝。
原来这就是Vegas的爱。
Pete戴上了属于自己的那枚戒指,又拿银链串好Vegas的那枚戴在脖子上。
“谢谢你Macau,我想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Pete说。
12.
Pete的婚礼安排在分家的老宅,具体安排是Porsche做的,他出计划,Kinn出钱,Tankul本来也想掺和一脚,但被狠狠拒绝了。
婚礼那天阳光明媚,一向以墨绿为主色调的分家增添了纯洁的白色,看着亮堂了不少。
Pete挽着Tankul的胳膊走在红毯上,他拒绝不了Tankul死缠烂打的要求,只好让他代替父亲的角色来陪伴他,他捧着花慢慢向前走着。这场婚礼的主角只有Pete一个,他不会在红毯的尽头看到他爱的人,于是他走的很慢,心里祈愿着这条路没有终点。
过往的记忆浮现在心头,他鼻翼是花香,又隐隐约约闻得到Tankul身上的那抹淡淡的燃香味儿,他笑了笑,半张脸都埋进捧花。
Tankul有话想跟Vegas说的时候就会点香,对着佛祖叩拜,但总是因为心疼Pete的缘故,他燃香后说出来的话都是不能在佛祖面前讲的。这俩堂兄弟的关系到了现在也仍旧不好,大概是没有好起来的机会了。
这条红毯不长,路,也终究是有尽头的。
Pete在牧师的询问下宣言,他给自己戴上了属于Vegas的那枚戒指,并最终在那个v上落下一个吻。
这就是Pete的愿望。
“请为我办一场婚礼吧,我想和Vegas结婚。”
婚礼的布置Porsche做的真的很浪漫,就好像这真的是一场完美的婚礼,会有一对新人在众人祝福声中携手步入殿堂。
漫天的玫瑰花雨随着他的誓言一同落下,Pete闭上了眼睛,耳边仿佛又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
“My ang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