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尔

发布时间 :2023-12-05

​​*现实向(金曲版),第三人称,请勿上升

*平淡日常,没什么剧情,慎入

*He.不好意思,我的being cp永不be

 

​00

 

后来,她们仰仗时间都无法释怀的,不过是那年冬天未落下的薄雪。

 

01

 

排练暂告一段落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推开门,廊道的冷空气骤然灌进来,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应该戴条围巾的。

 

张润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快步走入夜色里。

 

练习室内的气氛过于压抑了。

 

她和卢静刚吵完架。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昨天几个朋友来广州找她,一众人在KTV嗨唱到凌晨三、四点又转场去吃了顿火锅,结束时天都亮了,干脆就近找了家宾馆睡下。醒来后迷迷糊糊就看到各个社交软件醒目的99+,全世界都在找她。昏沉感瞬间消退了不少。她在群里报了个平安,很快收获到数十条的谴责。

 

面对大家的过度关心,张润偶尔会有些招架不住。她都22岁了,还能真走丢不成?更何况她早就和卢静说过了自己跟朋友在一起,会晚些时候回中心。

 

“你凌晨四点多和我说的晚些回,中间十几个小时不回消息不接电话,去你房间找不到人,问你朋友你朋友说你们不在一块很久了,你让我怎么能不担心?”

 

“在外面睡为什么不能和我说一声?多发一条消息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

 

“润,你做事情的时候能不能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考虑?”

 

她低着头,安静地承受卢静的一连串诘问。父母离异后对她的管束少之又少,她从小自由惯了,哪里会有向他人报备行程的意识在。和卢静因为这类事吵过几次后,她也在尝试作出改变,可惜收效甚微。

 

“以前开始就一直这样,从来就不顾虑别人的感受。”卢静开始重提旧事,把相识到现在她犯的错误都拿出来再数落一遍。

 

她也来了点脾气:“你说这件事就说这件事,能不能不要一直翻旧账?”

 

怎么会不委屈呢?

 

又不是没有换位思考过,可是性格特点和成长经历的不同注定了有些事情她根本思考不到。比如这次,她以为自己打过招呼就可以了。彻夜狂欢后的“失踪”当然是因为在补觉,至于在哪里补觉又不重要,干嘛要多余一说?

 

说白了,她实在无法共情卢静的担忧。

 

旧矛盾桩桩件件,真那么容易摆平的话当初又怎么会分开。

 

初冬的寒意开始有些难捱了,南方的湿冷如跗骨之蛆,不是多穿几件就能剔除的。

 

她又把衣服裹紧了些,长吁一口气,试图叹出胸腔内的烦闷。

 

还是想想看买什么当宵夜吧。

 

十一二点钟,最热闹的无非就是各个烧烤摊子。市井里弄,人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谈心的、八卦的、吹牛的,神色间都是悠然惬意。卖唱的歌手抱着把木吉他,指尖拨动,几个和弦就把一生都唱完。长竹签串起肥瘦相间的牛羊肉,炭火烧热,食材刚一接触烤架就滋啦作响,白烟袅袅,金黄的油脂滴落下去,火焰腾起又消退,香味很快飘散在整条街道。

 

都说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她停留了一会儿,觉得也不尽然。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买,拐进了一家准备打烊的奶茶店。

 

“要一杯伯牙绝弦,正常冰正常糖。”

 

“还能做吗?”

 

服务员放下手头的卫生工作,好脾气地为她打单。

 

“一杯伯牙绝弦,正常冰正常糖。请问还有别的需要吗?”

 

“不需要了...”许是想起某个同样很好说话的人,她改口道,“呃...拿两杯吧。”

 

回去的时候路过24h营业的便利店,猫趴在柜台上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蓬松的尾巴团在身下,看起来很舒适的样子。心自然就跟着暖和了一些。

 

张润走了进去。小家伙被门口的自动提示音惊动了,琥珀色的眼睛睁得滴溜儿圆。

 

“晚上好!”老板一边微笑着和她打招呼,一边轻柔地安抚小猫咪。小猫“喵呜”了两声,依恋地蹭了蹭主人的掌心,重新眯起眼睛。

 

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她扬了扬唇角,向一人一猫点头致意。

 

零食挑了大半袋,拎在手里沉甸甸的。

 

本来没打算买这么多的,只是难免会想起队里小后辈给卢静房间囤零食的举动。

 

“不买了”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买两份”取缔。并没有多在意,非要说的话,就是不喜欢“输”,和玩游戏时的心情没什么两样。

 

不过说起来,卢静的性格确实很招后辈喜欢。

 

她对所有人都足够温柔足够好,担得起“好队长”的称呼。

 

02

 

“啪嗒——”

 

一个塑料袋沾着点怨气被丢在她的脚边,系带散开,滚出一罐饮料来。

 

来人轻咳一声,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卢静瞥了眼袋子里琳琅满目的零食,扭头不想搭理。

 

吵完架后就不声不响离开,把她一个人丢在排练室里,现在再哄有点晚了。

 

她感受到张润在她旁边蹲了下来,衣物上残留着屋外的凉气,手也是凉的,搭在她的小臂上,隔着毛衣的布料还是让人无法忽视。

 

“闹闹~”

 

这家伙总有本事把简单的两个字念出抑扬顿挫的意味,软糯又黏糊,再多的不满都会被这声轻唤消去大半。

 

真不公平。

 

卢静咬了半边唇,握住滚到手边的易拉罐,硬生生忍住回应她的冲动。

 

“不要生气了嘛~”

 

小孩将柔软的脸颊贴在她的耳侧,轻轻蹭了蹭。

 

好凉。怎么感觉比手中金属的温度都低。

 

“不准不理人...”黏糊的语调逐渐转低,掺了几分委屈和失落,勾得人愧疚心顿起。

 

有那么一刹那,卢静都分不清做错事情的人是她还是自己。心软地拿手背暖了暖她的脸颊,张润立刻得寸进尺地抓住,贴得更紧了一些。

 

像是找到了什么突破口,她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说:“闹闹,好冷呀。”

 

算了。卢静叹了口气,回头将她搂进怀里,嘴里却不忘数落道:“知道冷还出去乱跑?”

 

她“嘿嘿”傻笑一声,靠着她,借着她的体温取暖。

 

我的太阳——在心里默念时,也要把重音放在前面两个字。

 

卢静把易拉罐放回袋子里,随手翻了翻,零食的品类有种说不上来的眼熟,她没去多想,只是问张润道:“买这么多给我呀?”

 

张润把玩着她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刚好便利店打折。”

 

“奶茶也打折?”

 

“买一送一的。”

 

“行行行。”怎么想从她嘴里听句好话这么难。

 

“不是专门给我的东西我才不要。”卢静故意说道,“你送去给Liga吧,或者其他好姐姐们。”

 

修长的手指顿了一下,张润把绕在指上的发丝松开,再重新绕上。有时候她其实知道卢静想听什么,如果卢静不讲后半句的话,她应该会很乐意坦白自己的心意吧。可是她实在太讨厌被重要的人推给别人了,哪怕只是一次明显的试探,也会让她想起很多不愉快的童年记忆。

 

“咚——”

 

这一声听着就痛。

 

“张!润!你有病吧!”卢静揉着被撞疼的额头,起身去追“畏罪潜逃”的小孩。

 

“救命啊!闹闹杀人了!”张润不是诚心要躲,很快被她锁住喉,挣扎着哀哀叫唤。

 

两个人打闹间,也不知谁绊到了谁,双双倒在地上,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笑够后,张润撑起身,小心翼翼地问:“闹闹,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生气。”卢静白她一眼,语气不善地说。

 

张润马上瘪起嘴,泄了气一般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脑袋埋在她的肩膀小声嘟囔:“换了别人你就不会生气。”

 

卢静对所有人都足够温柔足够好,却偏偏爱对她生气。

 

在后来的相处中,张润也慢慢清楚了这是卢静表达在意的方式。可她偶尔还是会因此陷入自我否定,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糟糕才让一向好脾气的人失了耐心。

 

人都是贪心的。如果卢静给别人的好有七分,她总是希望得到十分甚至更多。

 

爱的输出和输入用了不同的编码系统,频繁弹出的“无响应”对谁都是一种折磨。

 

卢静有些出神地摩挲了一会儿张润的耳朵,直到她连耳朵尖都红透,才回过神来,低低地说了一句:“因为换了别人我也不会这么担心呀。”

 

宛如一声轻叹。

 

“而且!”她提高音量,揪着小孩的后颈,像拎小猫一样逼她抬起头来,“不是说怕黑吗?啊?什么时候胆子大到大半夜还敢在外面溜达的?”

 

分开之后,很快就敢了。

 

张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避开她的问题,只是强调道:“我已经22岁了。”

 

“22岁很大吗?”卢静反问她,瞪圆了眼睛,大有张润敢顶嘴她就再生一次气的架势。

 

地上太凉了。张润起身,将用目光威胁她的人一并拉起,软着调子说:“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

 

突如其来的服软把卢静接下来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往常张润听到这种话总要再争辩几句,直到卢静先让步,口头认可她的成熟才肯善罢甘休。

 

小孩好像真的长大了些。

 

“好吧...下次不要再这样了知道吗?”她呐呐地说。

 

是熟悉的对白。可又有什么,无形中发生了变化。

 

两个人重新靠坐在一起后,张润一时兴起,伸出手问她:“猜猜这是什么?”

 

手背?脚背?我的宝贝?

 

卢静剜她一眼,凉凉地说:“和别人说过的话不要再对我说了,不想听。”

 

还记着呢?一口醋喝了四年。

 

“哎呀,那不是MC效果嘛,”张润笑盈盈地看她,“那换一个没有说过的?”

 

“嗯哼。”卢静耐心地等待下文,她倒要看看这家伙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咳,”多少有些尴尬,张润清了清嗓音,问,“闹闹,你喜欢你自己吗?”

 

“不喜欢。”

 

“不行!”张润抗议,“你要说喜欢!”

 

“硬来是吧?”卢静失笑,配合她道,“行吧,喜欢喜欢。”

 

张润说:“真巧,我们喜欢的是同一个人。”

 

“救命啊!张润用土味情话杀人了,谁来救救我!”

 

两个人笑作一团,讲的人和听的人都手指蜷缩,恨不得立刻抠出一座星梦剧院来。

 

笑着笑着,卢静突然就掉了几颗眼泪下来。

 

张润手忙脚乱地拭去她脸上的眼泪,慌张地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卢静摇头,扁了扁嘴。

 

“我就是在想...”

 

“当初你要是像现在这样多哄我几句,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分开那么久了...”

 

像是怨怪,又像是撒娇。

 

03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只能飞不能落地的天鹅?

 

大约两周前,金曲投票结束的那天晚上,她和卢静在中心的楼下偶遇,卢静突然叫住她,问了她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为什么不能落地?”她不回答,反而抛出一个问题,祈祷话题能够继续下去。

 

心脏的跳动逐渐脱离平时的节奏,夜风推着她向前走了半步,地上的影子只差毫厘就能交叠,于是她又往前走了半步。

 

“这种天鹅没有脚。地面对它来讲充满了危险。只要落地,随便一种猎食者都能伤害到它。”卢静把被风吹乱的发丝挽到耳后,垂着眸继续说道,“最寒冷的那个冬天,它的翅膀冻伤了,被迫降落在雪地里,一个雪夜里赶路的女孩凑巧遇见它,把它救起...”

 

卢静轻笑一声,抬起眼睛看她,“后面的还没想好。怎么样,你要演这只天鹅吗?”

 

原来是在说金曲舞台的构思。

 

试探、引诱、沉沦、放纵、无师自通的爱...选曲确定后,她看过很多《Hold Me Tight》的舞台,不同的角色设定、剧情演绎都直指同样的情感主题。毫无疑问,这首歌的旋律和歌词都在勾勒一场势均力敌的爱情博弈。无脚天鹅和赶路女孩这样的设定,光是一个笼统的开头,就能瞥见终末的悲伤,张润想象不出,卢静所描述的画面该如何在这首歌的基调下演绎出来。

 

或许是她沉默的时间太久了,卢静善解人意地递给她一个台阶,“毕竟是粉丝辛辛苦苦投出来的舞台,我们总要敬业点对不对?”

 

这小半年来,她们在台面上有意无意的互动,好玩又暧昧,吸引了不少看客。

 

爱人错肩,最是遗憾。每个听故事的人都带着故事来,共鸣产生时难免要交付些真情实感。

 

中报的高位已经让这次的舞台成为板上钉钉的事情,更何况这出闹剧早已愈演愈烈。现实中破镜重圆的童话越少,人们在乌托邦里就会越不遗余力地造梦。从最开始想要入围的愿望到想要拿下全曲的野心,再到后来明晃晃打出的“金曲神七,中泰第一”的标语,一个又一个失意人把对“圆满”的期许摞到了她们的肩膀上。

 

“润,我们抛开私人问题,好好合作一次怎么样?”卢静伸出手,偏头温柔地笑。

 

张润了解卢静,卢静总是善良地想要接住所有人的期许。

 

月光滑过她微卷的头发,滑过她高挺的鼻梁和弯起的红唇,最后落在她绷直的手上。

 

她在紧张吗?抛开私人问题?合作?说得出冰冷字眼的人,也会紧张?

 

“不怎么样。”张润说话爱把第一个字拖长,后头的语调仿照川蜀一带的山峦连绵起伏,话里怨怪和恼火的情绪,和缭绕的云雾一样想藏又藏不住。

 

但她还是握住了卢静的手,在话音落地之前,习惯性地接住卢静的期许。

 

“润?”卢静被她拽得一个趔趄,没想明白这家伙怎么把一次友好的“握手”变成了“牵手”,若无其事地拉着她就走。

 

“去哪里呀?”

 

张润语气很冲:“随便走走,不行吗?”

 

到底在气什么?又不说她怎么会知道?卢静撅起嘴,停下步子,要求道:“放开我。”

 

前面的人身形明显一顿,卢静感受到她的手指微微松动,转回头看她的眼神湿漉漉的。

 

跟个玻璃小人似的,语气重一点都不行。

 

卢静咬牙,放软调子说:“有点冷,头好痛。”

 

张润松开手,向她走了两步,往掌心呵了口气,捂住她的两边耳朵,问她:“好点了吗?”

 

她以前说过,气温低时容易冻到耳朵,跟着头也会开始痛。没想到这家伙还记得。

 

心里涌过一阵暖流,嘴上说的却是:“干嘛呀...”

 

“你别乱动。”张润重复之前的动作,加重力道控制住她不安分的脑袋,又问了一遍,“好点了没有嘛?”

 

“好点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分开太久了,过去寻常的亲密触碰竟然也有了让体温攀升的功能,她有些不自在地退开半步。

 

张润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没憋住笑出声来,“哈哈,好搞笑。你能懂吗?“

 

不等她询问,小孩上前一步,将她拢进怀里。

 

“干什么...”她推了一下,没有推动。

 

“确实有点冷。”张润把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欠欠地说,“合作一下,取个暖。”

 

有这么合作的吗?

 

卢静少有地被她的话噎住,心想小孩果然还是要带在身边养,免得她净学些乱七八糟的套路...

 

如果能升级一下张润的语言系统,或许她就能及时地告诉卢静,她觉得搞笑的原因是,她们当年宁可反复试探互相猜忌,也不愿意认真看一看彼此害羞的表情。明明爱与在意早就一览无余,却还在闭着眼拼命索要证据。

 

04

 

好在重新靠近的契机并不难找。

 

一句“合作”,让很多事情都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想要呈现更好的舞台效果,角色设定、剧情、妆造甚至灯光和切镜的讨论都必不可少。张润并不是很擅长舞蹈,两个人又都不仅一个舞台,编舞部分需要尽早进行沟通,能提前彩排的也要提前彩排掉。毕竟越到后期越是分身乏术,到时候再商量的话太容易起争执了...

 

好队长操心惯了,想到关于金曲的种种事宜难免一个头两个大。

 

最令她头疼的要数张润的态度。

 

不能说她不配合。事实上,张润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异常积极主动。只是她们的“友好合作”,每次都能以工作开头,接着莫名其妙地跑偏,最后以奇怪的方式结束。

 

有次队伍排练完后,张润慢腾腾地挪到卢静身边,用手背碰碰她的衣角,只用余光看她,问道:“后面的剧情想好了吗?”

 

“你怎么不想?又想bp我?”

 

为什么是“又”呢?敏感的小孩忍不住想,她念念不忘的很多个瞬间,卢静也都记得吗?

 

她的下一句话会不会是...

 

“算了,让你bp。”

 

话音响起,重叠着张润的心声,一字不落。张润悬着的心落回了一点。

 

“我想想哈...”卢静干脆盘腿坐在地上,拿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下巴。

 

“轻一点儿。”白皙的手掌覆在她的下巴上,微有些湿润和凉意。

 

心跳兀地漏了一拍,她偏头去看张润,张润目视前方,一脸正直地为自己唐突的行为作出解释:“你下巴都红了。”

 

卢静压着唇角,手机点在她的手背上,好心提醒道:“再不拿开那群看热闹的女人就要围过来了哦。”

 

差点忘了还有队友在场。

 

投在身上的目光开始让人浑身不自在了。张润咽了咽口水,没有躲远,反而用手指勾着卢静的下巴,凑近观察了一下。她拿指腹摩挲了一会儿卢静泛红的皮肤,才认认真真地叮嘱道:“你别敲了。”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

 

卢静摸了摸被她触碰过的地方,开始疑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哪个环节,她们现在是能这么亲密的关系?

 

“听到了没有嘛?”张润皱起眉头,对她的发呆显然有些不满。

 

“知道了知道了。把手机给你行了吧?”卢静下意识地给她顺毛,无奈道,“瞎操心。”

 

“跟你学的呀。”她弯起眼睛,里头盈满了笑意,好似轻轻一眨,就有灿烂春色溢出。

 

卢静咬了咬唇,很不甘愿地承认,她对这样的张润,其实没有半点儿抵抗力。

 

轻叹一声,卢静说:“润,我发现你脸皮厚了胆子也肥了。”

 

“你放屁!”张润反驳她,顿了两秒,“我难道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最开始是这样,后来没那么喜欢时就不是了。卢静的眼神黯淡下去,撅起嘴不应声。

 

“闹闹,想啃你一口。”张润突然说道,头枕着自己的膝盖,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周围瞬间鸦雀无声。

 

不知道谁开口问了句:“你们背着大伙儿复婚了?”

 

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

 

“没有没有!在工作!都散了吧!”队长大人被吵得头疼,摆出架势挥手赶人,转而瞥见小孩傻乐傻乐的样子,没好气道,“张润,你有病吧?”

 

“确实。”她欠欠地拖长调子承认,起身朝卢静伸手,“我饿了,能不能吃完饭再工作?”

 

她们现在是可以一起吃饭的关系?卢静有时候真的恨不得敲开张润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哎呀,配合一下嘛,我的合作对象。”张润弯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起。

 

嗯,很轻松,不算拒绝。她勾了勾唇角,拉着卢静穿过一众呆若木鸡的队友。

 

张润走得很慢,圈在卢静腕上的手指几乎没有发力,卢静微微往后一缩,那只白到不见血色的手就松开来,贴着她的皮肤一点一点滑落。

 

她的视线追着这条缓慢形成的运动轨迹,当它画到指尖时轻轻地抓住。

 

读懂张润,就像在做一次本格推理,要循着蛛丝马迹,反复揣摩,才够搭建起合情的行为逻辑,探寻到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卢静有时候希望自己没那么聪明,或许堪不破,就能狠下心,不至于一次又一次被她得逞后的笑容气得牙痒痒。

 

“闹闹,我想吃面面。”她的步子放得更慢了一些,等卢静上前两步来到她的身边后立刻挨着她的肩膀撒娇。

 

“少给我得寸进尺了。”

 

“闹闹闹闹闹闹闹闹,煮面煮面煮面煮面!”

 

“知道了知道了。”小孩子真的吵死了,“老规矩...”

 

“你(我)洗碗。”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忍不住相视一笑。

 

算了。看在有人洗碗的份上,就满足一下她的小要求吧。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张润就这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挤占卢静的私人时间,回到卢静的生活中。

 

至于那次导致分离的争吵,以及过往相处时产生的种种裂缝,她们都默契地避而不谈。

 

可是今天,卢静说起了“当初”,把泪水沾满她的掌心。

 

05

雪是倒着下的,视野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翅膀的每一次扇动都沉重得如同坠着千斤巨石,体温被寒风裹挟着一点点带走。

 

她已经无休无止地飞了太久了。

 

雪地里藏着许多猎人布下的陷阱,捕食者也都虎视眈眈,亮着利齿恭迎行动迟缓的猎物。一只无脚的天鹅是没有着陆资格的。可惜天空也未必安全,黑洞洞的枪口随时都对着她,不仅肌肉,她连精神都在做着牵引运动。

 

好想停下来休息啊......这场几近力竭的飞行,终局如果不是“消亡”该有多好。

 

最后一片雪花也倒回了天空,无数钟表像破布一样下了下来,飘摇的,陈旧的,有的垂挂在枝头上,有的散落在土地上。时针开始飞速地旋转,空间随之扭曲、膨胀,她感觉每一寸皮肤被拉扯开来,血雾四起,哀鸣声淹没在世界崩裂的巨响里。

 

突然触碰到坚实的土地,前方通天的阶梯无止境地延伸。她抱着一团雪白温热的生命体,打着赤脚拾级而上。十几步路就立着一面镜子,镜中倒映着不同时期不同造型的她。最大的一面闪着红光,她望过去,看见自己留着不到肩膀的短发,脸颊肉嘟嘟的,撅着嘴不是很开心。

 

镜子里突然又出现了一个身影,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绞着手指,好几次蠕动嘴唇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终于记起来这是2020年的某一天,因为张润和别人一起吃饭没有叫上她,她就一整天不吃不喝来和她赌气。接下来她们会因为这件事情大吵一架,两个人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张润会过来抱住她求她不要这样,会和她低头道歉,会向她保证以后不再和朋友单独出门。她在张润的连哄带骗下吞咽了几口饭菜,胃酸翻涌,又吐了出来,难受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镜子碎成齑粉,又重新聚拢。

 

一幕幕难堪的回忆走马灯一样播放。

 

最后一次争吵,她质问张润“为什么那么自私,从来只考虑自己的心情”,张润反问她“自私的到底是谁”。她说受够了张润的幼稚不成熟,张润说早就想摆脱她过分的控制欲。

 

“你敢说现在还像以前一样喜欢我在意我吗?”

 

“那你敢说你现在心里第一顺位还是我吗?”

 

“你觉得不是就不是吧。”

 

“那就不是。”

 

......

 

面对日益发酵的不安全感和逐渐暴露的性格不合,那时候情感经历一片空白的她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地去解决问题。她们用了太多错误的方式去和彼此较劲,最后把自己折腾得伤痕累累,把爱,爱成了面目全非的样子。

 

梦醒时,脸上糊满了泪水。

 

胸腔里悲伤的情绪依然浓到化不开,她没忍住,攥了点张润的衣角在手里。

 

眠浅的小孩还是被吵醒了,下意识地把人搂进怀里,难得没有起床气,嘟囔道 :“再睡会儿。”

 

“唔,做了好多噩梦。”卢静往她怀里拱了拱,哑声道,“我想喝水。”

 

听到她的哭腔,张润的睡意瞬间散了大半。昨晚卢静也是用这么重的哭腔,控诉她的固执和别扭。

 

安慰的话堵在喉咙里,她揉了揉怀里毛茸茸的脑袋,乖顺地说:“我去给你倒。”

 

张润一起身,被窝里的温度就降了几分,失去热源的人不满地撅起嘴,拉住她的手道:“好冷,不要走。”

 

怎么这样?又要喝水又不让她走的。后辈面前温柔体贴的大姐姐,队友眼中成熟稳重的好队长,把所有的孩子气尽数丢给她,无理取闹还惯会为难人。年上全盘托出的依赖,从前的她太过年轻,总是手忙脚乱难以好好接住。耐心重度匮乏,偏偏甜言蜜语又不会说,常常搞砸温馨的场景而不自知,惹得卢静一个人生闷气。分开以后,深夜里把往事复盘几遍,才知道有太多时候,是卢静自己把自己安抚好后还要反过来照顾她的情绪。

 

觉得亏欠又忍不住委屈,卢静怪她不表达,自己不也是一样?生气了就不理人,半句话都不肯和她说。忽略掉翻涌的复杂情绪,她张开双臂,试探性地问道:"那我抱你过去好不好?"

 

慢慢整张脸涨得通红。

 

卢静的眼里进了点光,却没有立刻挨过去,反倒勾着唇朝她伸出手,大有些恃宠而骄的意味。心突然变得好柔软,她俯身将人从床上捞起来,有些得意地问:“我力气是不是变大了很多?”

 

“嗯。”

 

“也不知道抱过多少姐姐妹妹。”

 

“哎呀,那不是在工作嘛。”她试图为自己辩解。

 

“哼,最好是。”挂在她身上的人显然不买账,过了会儿故作随意地问道,“那我们呢?”

 

“在合作呀。”她答得很快,理直气壮地回应道,“你自己说的。”

 

张润还是那个张润,气人的本事第一名。卢静想也没想,一口咬在她的肩膀上。

 

当然没舍得用狠劲。小孩傻笑几声,胸腔的震颤让贴近她的皮肤都痒痒的。

 

“笑什么?”恨恨地瞪她一眼,命令道,“放我下去。不需要你了。”

 

“地上凉。”张润托着她的手加重了力道。

 

两个人距离拉远时,近乎直白的话都要再三掂量,距离一贴近,口是心非却能快速确认。

 

毕竟,她不想放手,卢静也没有挣扎。嘴里说着狠话,双手却依然圈着她的脖子,放心地把重量交给她。

 

水倒了满杯,试了一口,温度正好。

 

一步一洒,又挨了一记眼刀。

 

“等会儿我拖地还不行嘛。”她讨好地认领任务,把自己的挂件抱到沙发上,理了理她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几缕发丝比它们的主人脾气还要大,压下又翘起,张润只得作罢,吐槽道:“你睡觉时是和谁打了一架吗?”

 

又想起了一连串的梦,她瘪了瘪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张润赶忙把水杯递到她的嘴边,哄道:“不是口渴吗?来,喝水水。”

 

她又想起十七八岁时的张润,明明小她七岁,却总是像哄小孩一样和她说话,叫她“小宝宝”,和她说着可爱的叠词。

 

她把张润的手和水杯一起捧住,小口小口地喝着,喝几口就要停下看她一会儿,看一会儿才又慢吞吞地再喝上几口,比张润吃饭还要磨蹭。

 

张润意外地没有催她,安静地帮她举着,直到一杯见底,才开口询问:“还要喝吗?”

 

她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

 

“真的不喝了?”

 

“那喝吧。”

 

“等等,还是不喝了。一点味道都没有。”

 

“可是还是有点渴。”

 

“算了算了,也不是那么渴。”

 

卢静见她不说话了,戳了戳她的手背,“你有没有不耐烦了?”

 

换成以前,小孩早就撂挑子不干了,会用奶凶奶凶的语气问她“到底喝还是不喝”,会威胁她不马上做决定的话等下就不帮她倒了,等她纠结完,又会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乖乖地任她使唤。

 

“没有不耐烦呀。”面前的人无辜地眨巴着眼睛,“我再去给你倒一小小半杯,怎么样?”

 

张润拿着杯子转身就要去倒水,卢静条件反射般地拉住了她的衣角。胸口堵得慌,许多不知名的情绪缠成一团,剪不断,理还乱,吐出口只剩一句:“不要走。”

 

这段日子和张润的相处,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让她没有安全感。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对劲的话,或许是太过理想了。理想到像偷来的一场梦。

 

旧故事就像一面碎得七零八落背胶却还黏着的镜子,看似离完好无缺只剩一步之遥,实则裂痕密布,织出一张令人望而生怯的网。

 

可是那天晚上,借着她无心的一句“合作”,别扭的少年人终于找到支点来撬动时间的齿轮,把日期调回了很久很久以前。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张润,太像2019年的张润,又太不像张润了。

 

她仿佛看见一个瘦弱的少年人,在岁月留下的焦土上,执拗地复原过去的自己,又挣扎着想要长大。她把太多的已失去和未拥有都强加在身上,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散落,都会被风吹碎。在她转身的每一瞬,卢静都会产生马上就要失去她的错觉。

 

她其实早就意识到了这些不合理的单方面的磨合,却贪恋着张润难得一次的主动,不敢细想,不去拆穿。

 

或许张润说得对,一直以来,她才是那个更自私的人。

 

“润,很累吧。”

 

“为了迁就我。”

 

她搂住张润的腰,收紧手臂。卢静有时候会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心里却仍然希望张润能给出否定的回答。

 

“其实......”

 

其实,这也是张润想问卢静的话。

 

很累吧?为了迁就敏感固执又别扭的她。

 

其实,2019年后的每一年,她的爱和在意都有增无减。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好像都赢不过卢静心中17岁的张润,勇敢热烈,没有任何缺点的张润——哪怕有,也能占着年少,被她用一句宠溺的“小孩子”好好维护着。

 

其实,说来真是有点搞笑,她居然吃了这么多年自己的醋。

 

“其实什么?”等了太久都没听到下文,卢静忍不住抬眼问她。

 

“其实——“她拉长音调,看着她眼巴巴的模样,忍不住弯起唇角,“其实也不是很累。”

 

“没了?”

 

“那你还想听什么?”

 

就这句话值得想这么久?

 

满腹心思说出口剩下词不达意的几个字,倒也很有张润的风格。

 

“算了。”卢静无奈地妥协,“你不说那我说吧。”

 

“润,其实我们可以不用回到过去,往前走就好了。”

 

“你也可以不用急着长大,不用勉强自己变得成熟。”

 

“慢慢来。反正,都等你这么久了,再多等一会儿也没有关系。”

 

“撒个娇也可以的。”

 

“和以前一样,撒个娇我就什么都答应你。”

 

视线慢慢模糊,张润半蹲下来,头埋在她的肩颈处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卢静好心提醒她:“我的睡衣很贵。溢价周边。”

 

“让你撒个娇不是让你哭!”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乖乖。”

 

“润,润润,小润,不哭了好不好?”

 

有些人大概是业障,一滴泪就够在心里烫出一块疤。

 

卢静叹了口气,把她抱到怀里,一边擦眼泪一边温声地哄。

 

“你今年到底几岁呀?嗯?小孩子。”

 

“22岁。”张润哽着声音一本正经地回答她。

 

“好,22岁的张润小朋友,饿了没?”卢静掐了下她没剩多少肉的脸颊,问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想...”小孩飞快地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开始揪她睡衣上的绒毛。

 

这件睡衣真的很贵。卢静咬唇,见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心软地没去制止她。

 

“你想?”

 

张润猫儿一样蹭了蹭她的侧颈,抿着唇笑,看她的眼睛淬着早春忽隐忽现的光。

 

她暗自叹息,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又亲了亲她的鼻尖,宠溺地问她:“还想要什么?”

 

都想要怎么办?

 

“朝夕相处的陪伴”、“亲密无间的距离”、“理所应当的占有”......这些本该属于她的权利,她都想向卢静一一讨回,甚至......索要更多。

 

“贪心”是“爱”最基本的正义。

 

冲动之下,她捧住卢静的脸,急促的呼吸和她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秒针停止转动,心跳的节拍开始计量变奏的时间,目光来回描摹她的唇线,吞咽了几次口水,最后只是吻在她的额间。

 

“胆,小,鬼。”卢静笑她,捏了捏她红到滴血的耳垂。

 

“才不是。”张润蠕动嘴唇,最后只是说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怎么会不懂呢?

 

她们都一样,不是不勇敢,只是太珍惜。

 

“润,没关系的。”

 

“我们可以慢点走。”

​【未完待续…但也可以这里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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