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跳出一张2015年的回忆，是云门那年6/12日在俄罗斯沃罗涅日演出《稻禾》。

白天舞团排演，经过剧院，门口正中央就是《稻禾》剧照。剧照里是铭元和珮华在「授粉」一段的画面，我就请他们在画面下合照。

沃罗涅日是不熟的城市，它恰好是莫斯科和乌克兰首都基辅火车运输的中点站，距离顿河交汇处12公里，我们因此去参观了顿河沿岸。

青年时读萧洛霍夫140万字《静静的顿河》，还记得这超大部头小说里俄罗斯与乌克兰的种种。

青年时影响我最大的是俄罗斯文学，磅礴大气，人性善恶纠结，圣洁与沈沦同时存在灵魂之中。那时读杜斯妥也夫斯基，《罪与罚》《卡拉马助夫兄弟们》，知道生命有这么多深沉的功课要ㄧㄧ和自己剖白。

去沃罗涅日，随身也带着杜斯妥也夫斯基的《死屋手记》。文青时总读这些似懂非懂的书，是的，一看就懂，怎么可以叫「文青」？

当天晚上首演，观众起立鼓掌，舞台上是池上大片绿色稻田随风摇曳。陌生而遥远的岛屿，然而如此美丽温柔。

我当时还在池上驻村，仿佛觉得是代表着池上所有的农民接受一个陌生城市的欢呼鼓掌。从剧院出来，舞团参加酒会，我想念池上，就独自走回旅馆。

初夏沃罗涅日的夜晚，暑热微风，安静得像契诃夫、或屠格涅夫的诗句，悠长感伤。回到旅馆，不多久，云门负责国外演出的昭骅打电话来说：「老师昏倒了⋯⋯」

「老师？」喔，她说的是怀民。

在酒会一开始，喝一口酒，整个人仆倒，全场贵宾吓呆了。

「没事，他三十秒就站起来了。」昭骅有「云门纪律」，大事化小，即刻安慰我。

怀民新书《激流与倒影》，首次自己爆料，谈及昏倒。云门惯例，从不谈八卦，怀民当然轻描淡写。

之后，我们去了沃罗涅日医院，之后，天人交战，改成坐夜车去莫斯科，之后，莫斯科科学院安排详细检查。

还记得沃罗涅日深夜急诊室「尸」白而刺眼的灯光，我不知道为什么手里一直握着《死屋手记》。

看《激流与倒影》，好像可以补白一两段「关于林怀民的昏倒」。（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