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虾的日子

这两天，无意中看到董宇辉的一段话，很有感触，很多记忆又翻涌出来：

“哪有什么避风港，风来了，我就慢慢走，雨来了，我就靠边走。打雷了，我就捂着耳朵走，我一个人走了好久，我想把孩子照顾好，也想把父母照顾好，还想把婚姻经营好。我想赚很多很多的钱，我想把什么都照顾好，可我什么都没有顾到，上有老不常伴左右，下有小不伴其成长，人到了一定的岁数，自己就是自己的屋檐，再也无法找到地方躲雨。”

那年初秋，我去了青岛即墨下面乡镇的一个废弃的工厂养虾，同时顺便一起加工养虾的饲料。哥哥那个时候也托亲戚刚刚到外地的工程队当卡车司机。
父母知道我心事重， 临行前，他们一再叮嘱，好好工作，不要分心，家里的一切有父母。

一个大雨倾盆的晚上，被浇得浑身透，回家忙秋收隔壁村的刘大爷带来了一个消息：俺大大去东北大兴安岭植树去了。母亲把俺犹豫不决的大大坚定的送上北去的列车，一再强调，眼看着两个儿子长大了都需要钱，盖房子、娶媳妇……能赚一点是一点，家里这点农活，她自己一人完全没问题，能扛下来。且一定不要让我跟哥哥知道……
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忙秋收，他也是无意中听他们同村去大兴安岭的家人讲起的。

不知道当时大大是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家……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心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瞬间收拾好被褥，准备回家帮母亲一起干活收庄稼，把刘大爷气得哭笑不得：这傻孩子现在回去有什么用？农忙都结束了，要不我能回来吗？再说，这么大的雨，你想走也走不了啊……
那一晚，我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酸酸的，真想往心里注点水稀释一下，难受极了……蒙着脑袋躲在被窝里……
雨很大，雨珠使劲地敲打着窗玻璃。宿舍伙伴们的鼾声在雨声、雷声里此起彼伏。
我痛恨自己没有能力去撑起这个家，让父母过上舒心的日子。心疼俺大大这么大岁数还要远离家乡，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吃苦受累，也有些怨恨大大把母亲一个人留守家中，独自忙秋收，地里家里，真担心母亲一个人承担不起……

记事起，母亲身子一直都很弱。听奶奶说，母亲刚刚嫁过来的时候身子非常好，一人几乎能干两个大劳力的活。那年为了响应国家计划生育政策，做掉了将近八个月的身孕。第二年，身心还没恢复的母亲紧接着又去做了结扎手术，原本大大心疼母亲，自己去，母亲则怕万一有个意外，家里不能失去劳动力，反正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那么好了，就折腾到底吧……
据说，应该是一个几分钟的小手术，结果因为医生的疏忽，母亲在手术台上呆了四个多小时……出院后在家里继续躺了几个月，后来，就记得大大经常带着母亲每隔几天往医院跑。再后来，就慢慢习惯了母亲床头上的那些瓶瓶罐罐，也慢慢习惯了院子里经常漫出的草药味……甚至也习惯了每次都会带走一只大公鸡的邻村的神婆子……
其实，关于母亲的事情，大大也有去找过几次村里的大队书记，想问问这个事情到底怎么办，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收割、晾晒、反秧、耕地、播种……我想象不出母亲拖着虚弱的身体是怎么一个人忙着秋收的。农忙是季节性的，就是那么一段日子，家家户户都在忙，谁都顾及不上谁。
……

那次的雨下的很大很久，是至今为止见过的最大的雨。
第二天依然是大雨如注。早上一睁眼，鞋子不见了……每个人的鞋都飘在宿舍里的水面上。十五六个上下铺的伙伴们赶紧起床又是沙袋又是舀水。等看着鞋子又能踏踏实实地落到地面上，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那个废弃的工厂是坐落在黄河入海口处的一片盐碱地上，四周一马平川。不知是因为恰好涨潮的缘故还是持续的大雨，在如此宽广的平原上，积水居然已经漫过了膝盖。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了那么大的洪水。

我顶着一块塑料布，一个人站在院墙外那片空地上的一段残檐断壁上，放眼望去，昔日的那片茫茫的芦苇荡也都静静地站在雨里，水漫腰间，像极了此刻的我，孤立无援，心无所向。
雨一直下，没看出有停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