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日记：

她不幸患妇科肿瘤，多发转移，已属晚期。晚上，她突发喘憋，心率180左右，室上性心动过速。我当时正在楼上装晾衣架，抢救区忙不过来了，就被叫去帮忙来救治她。

她血压低，乳酸已经达到了7.3，心功能又差，血容量也严重不足，加上她常年患糖尿病，血管条件很差，外周静脉没坚持多久，就跑针了。

我赶紧给她扎深静脉，就是从脖子或者大腿根，找一根粗的静脉，放一根导管进去。急诊科置管不是件容易事，除了动作要快，尤其是血压低的患者，血管很瘪，加上这个患者有肿瘤多发转移，淋巴结粗大，下针感很硬。因为容量严重不足，呼吸变异度很高，就是血管在超声下面看着很圆，扎进去抽到血容易，但是随着呼吸，血管就瘪了，还没来得及压针，针就跑了。

因为先前已经从静脉推了抗心律失常药，她的心律转为窦性心律，心率从180下降到120多。显然，她也好多了，在压迫止血的时候，她开始跟我说话了：“医生，我头发是不是特别脏，医生都不让洗头，我好几个月没洗头了。”

我说：“等会儿我给你看看我的脑袋，脏怕啥，我还想有的脏呢，秃了好几年了。”她咯咯咯的笑了。
我说：“别动，再坚持一下，你的血管不太好扎，我再努把力。”
她说：“医院有帮忙剪头发的吗？我也理个秃子吧。”
我说：“剪头发的大晚上的不好找，明天再说吧。”

第三针终于搞定，尽管她还能说话，可我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乳酸7.3，死亡率已经很高了。

她儿子在抢救室外面等了一会儿，在寒冷的冬天，只穿了短袖，也是着急了。和他谈话、签字，一切都很顺利，因为不是第一个医生这样和他们交代病情了，我跟他说，他母亲还想好好看看心脏呢。他说，还看啥啊。我说，是啊，咱们都说看了，吃点药就行了。

他很孝顺，在知道母亲好多了，这才穿上外套回家取东西了。她母亲身上的因为放疗的定位痕迹，也能看得出来，因为癌症，他们付出了太多的努力和辛苦。

忙碌了一宿，不只是因为她在1床，而是出于作为癌症患者的家属，我难免产生共情，看了一眼化验单，乳酸下降到1.3，说明治疗很有效，血压、心率、呼吸都很平稳，其他的？管它呢，我们对于咬牙切齿的癌症还能做啥。少遭罪，尽可能舒适，已很不易。

查房的时候，她精神了不少。我说：“今天给你找心脏科大夫好好看看，我的经验，您这种情况，吃吃药就行。”她说：“好好好。”已然不再和我说秃子的事情了。我也没给她看我的秃头。显然这些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