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坐在副驾座上，从我所在的司机背后的左边座位看过去，见他左耳上钉了两个亮晶晶的耳环，以及直接坐在肩膀上的大半个左边脑袋与胖乎乎的肉面颊：几乎看不到面部侧影，没有脖子。

不由想起张爱在其小说“花凋”里形容一个男人的长相：头发向前梳，前面就是脸，头发向后梳，后脑壳就是脸。
东方人嘛，中惯了庸惯了，不但个性被中庸模糊掉了，脸也顺便模糊掉了，所以看着也还顺眼：不顺眼的，不是惊艳就是怪。然而这人就是泯然于众的众人，所以，顺眼。

他开始自动跟司机交代自己：昨晚喝了四支酒，今天一大早就来拜佛。他又说，初一十五他都要去庙里烧香。

我搭顺风车，司机绕到一座寺庙去接了他。

司机好说话，刚才接上我后，谈话间他开始猛夸我：就是肤色不够白，如果搽点粉，小姐你会好漂亮。又说，你身材太好了，象女明星。又说，小姐你多少岁？34？36？又说，我刚才远远看着你，你真象个小姑娘。
我笑了起来，这些常从陌生男人口中听到的话，从来是耳边风，我只高兴我常年的自律与坚持没有白费，我的相是从我心里长出来的。至于什么好身材很漂亮，一个男人如果这样说我，我是轻蔑的气的：根本不稀罕肉眼凡胎的肉眼仰慕。我要的，是菩萨法眼中看到的我，那个自在的真性我。

司机惊讶地问：四支白酒？
他说是的，每瓶450毫升。
于是司机感叹：你会是个好生意人，酒桌上没什么你拿不下来的。
于是两人开始一来一去谈生意。

不知几时开始，他开始谈前妻，说，他把车把房把存款全给了她。沉默一晌，又感叹地喟然道：在凌晨十二点，净身出户。
他说，有一天前妻告诉他，没钱了，他说我的银行副卡不在你手中吗？

司机半天不作声，终于也感叹道：到底是原配夫妻啊。比如汽车零件坏了，你如果配不上原装零件，总觉得那里有一丝缝在漏气。

男人又沉默了，然后说:不是，她是二婚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