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来｜此身供养

一朵花开，芬芳的背后其实经过了万般的疼痛。

我想，这就是此身供养。

不知兰花是否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做过挣扎？

不可知。

但当我看到它的时候，它是蜿蜒上升的。婀娜多姿，却含着泪滴。

我想，它有疼痛过。肉身的疼痛。

我想象着它每一刻，每一片花瓣的舒展，其实无异于佛陀割肉喂鹰的舍身，它吐露的芬芳是一点一点生命的舍弃，直到凋零枯萎。

一生一生，一世一世。

这是多么伟大的修行。

每天，我打开窗户，而它立于窗边，带着生命的欢欣。

清晨，薄薄的阳光早早守候在它的身旁，匍匐在它的脚下，慢慢散成厚厚的一片。

我无比感动。

佛陀曾在见到燃灯古佛时，跪匐在他的脚下，用散开的长发为他铺路，那是在他成为释迦牟尼佛前的第九十一世之时，那时，他还未成佛。

九十一世，舍身供养！

我再看眼前这花，朵朵而开，是否也在做着此身的供养？

这薄薄的阳光，缕缕照耀，也在做着此身的供养？

大地，天空，万物，都在舍身供养。

大慈，而大悲。

令人震动。

花香，在屋里弥漫，是那样一种似散非散，有形无形的香。

坐于近处，反倒不觉，我静，花静，香也静。

起身，大约我搅动了风，风搅动了花香，屋里便都是它的味道。

到底谁动了谁？也未可知。

我看看它始终安静的样子，不言不语，不悲不喜。

或许，这便是不生不灭。不生妄想，不做徒劳，只在轮回里做自己。

和花一起修行，我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而愚钝。

兰花用舍身的姿态开放着，觉得无比敬畏。

它在修行，我该虔诚。

它散出的淡淡花香令我的内心感到柔软而美好，进入一种宁静而平和之境。

我们说花的禅意芬芳，大约是说这种静默吧。

静默，无惧无争。静默，顺应自然。

这一刻做这一刻该做的。

我拿起棉布，沾水洗净，擦拭每一片叶子，它较之初遇时又宽阔了许多，茂盛了许多。

花多了，叶多了，根应该也多了。

擦过的每一条痕迹上都闪烁着光泽，迎着阳光，仿佛在微笑。

这一刻竟这样美好。

它以此身供养芬芳，我以此身供养它。

花气袭人，甘露浸心。

养花，养着养着，就是在养自己。

我用紫砂的花盆栽植着它，两周泡一次水，一次两个小时，这像一个功课。

放在窗边，晒阳光，触微风，看流云，迎昼夜。

每天擦拭叶片，看着它淡雅素洁，悄然芬芳。

这是一种修行。

我与花之间，默然着，彼此供养。

起初，兰生慧香，我泪落花间。

佛说，无住相布施。何以生相？只因不舍。不舍便不能领会舍身的意义。

一日一日，我便在每一次对兰的俯身供养中生起许多的清净心。

它径自开花，我径自洒扫。

我把它放下，它亦淡香如初。

真正的舍身犹如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日月不惊，山水不怖。

不思过去，不畏将来。此身供养，当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