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羽生结弦到陈巍:冰面上少年依旧

发布时间 :2022-02-10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 | 薛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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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特写给到羽生结弦的脸上,他的紧张溢出了屏幕。与8年前索契冬奥会上那个19岁的少年相比,经历了两个奥运周期的羽生,更加明确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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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2月10日,北京市,2022北京冬奥会花样滑冰男子单人自由滑赛况。(图|视觉中国)

自由滑阶段的曲目《天与地》,来自日本大河剧《与天共地》,讲的是一代战将上杉谦信的故事。就像喜欢《阴阳师》里的晴明一样,羽生也很敬仰这位主人公,把自己代入其中,“我喜欢竞技,喜欢战斗,很享受其中,无法抵抗战斗带给我的刺激。但是,战斗也有不能赢的时候,很痛苦的时候,我获得胜利的同时就会有人输掉比赛,这也是胜利所带来的的牺牲。我一边感受着这些,感受到和上杉谦信战斗价值观相呼应的地方,所以这套节目是我能够一边将自己情感融入其中,一边还能够演绎主人公意向的节目。”羽生结弦在一次采访中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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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8日,男子花滑短节目的赛程中,羽生结弦拿出了这个赛季的成熟作品《引子与回旋随想曲》,来自法国作曲家圣桑。表演在开场后很快就应该进入第一个四周跳,但没做成。他迅速切换到其他步法,失误一晃而过。可这不是个好兆头,似乎预示着这届冬奥的冠军正在离他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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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后接受采访时,他说起冰面上有一个小的冰坑,正好在他第一个四周起跳的位置,刀刃卡了一下,导致最终没有完成这个动作。虽然在整个短节目完成后,羽生回到冰坑处,用手简单地补了一下冰面,但随后第五组出场的加拿大选手梅辛和日本选手键山优真,在同样的位置,也还是出现了轻微的动作卡顿。羽生半对着媒体开玩笑半无奈地说:“也许今天的自己被冰面讨厌了。”

​短节目比赛之后,羽生排在第8位,陈巍第一,羽生要想在场节目中翻盘,连续第三次获得冬奥冠军,局面并不乐观。人们期待他夺冠,创下无人能及的新历史,但粉丝和舆论也不忍给他施加过多压力,因为在这个项目里,他不缺任何一个冠军。

​与冠军相比,他更希望能在正式比赛中,完成一次4A的动作,他也在采访中一再表示会尽全力。他在跟自己较劲,非跳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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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A,全称阿克塞尔四周跳,目前国际花样滑冰的天花板动作,从未有人在正式比赛中完成过。花滑有6种跳跃技术,阿克塞尔跳(Axel Jump)是其中最难的一种,因为起跳与落冰的方向不同,所以它比其他跳跃多出半周。所谓阿克塞尔四周跳,其实需要腾空跳出四周半。根据专业的技术解读,这需要运动员在空中身体的转速达到每分钟400转。

​羽生太想跳出4A给全世界看了,他希望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挑战这个极限,将男子花滑再向前推进一大步。如何理解这种进步?可以从阿克塞尔跳的发展历程来看。1882年,阿克塞尔跳最早出现在赛场上,当时只是一周半。这之后的一百多年里,一周半、两周半、三周半——花滑运动员不断地挑战这种跳跃的极限。跳到三周半,也就是3A时,已到了1978年。从一周半到三周半,冰场上的运动员们花费了将近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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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羽生这里,此时此刻的他27岁,对于花样滑冰这项运动来说,已算是老将,要想厘清他所获得的荣誉和成绩,用《卫报》的评价来说,比挪走去年卡在苏伊士运河上的那艘巨轮还难。如果不通过量化统计的方式来看,他的最大贡献在于对花滑世界质的改变——从羽生结弦开始,男子花滑由欧美人统治的时代终结,更多亚洲人和亚裔面孔出现在冰面上。

这一切发生在八年前的索契冬奥会,羽生成为第一个拿到该项目冠军的亚洲人。八年之后的北京,陈巍、周知方(未参加个人赛)、金博洋、车俊焕、键山优真、宇野昌磨出现在赛场上,这些亚裔或亚洲人占据了短节目排名前11位的一半。他们全都是羽生的威胁。

​而羽生的另一个使命就是完成4A,把这个最难的跳跃动作向前再推进一周。2021年12月23日,日本全日花滑锦标赛赛前公开训练中,羽生结弦首次在公众面前完成了4A的动作,证明这个只停留在理论层面的动作,在现实中是可以完成的。可他从未在正式比赛中完成过,他把这个梦想放在了北京,或许也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后一届奥运。
 

羽生结弦的蜕变,离不开背后的训练团队——加拿大多伦多蟋蟀俱乐部,19世纪初成立时是一家板球俱乐部,到了20世纪中叶才开始与其他项目的俱乐部合并,其中就包括滑冰。金妍儿、费尔南德斯以及新生代的车俊焕都是俱乐部现任主教练布莱恩·奥瑟(Brian Orser)的得意门生。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被粉丝称为“bo叔”的教练,曾经是加拿大花滑选手,他也是首位在自由滑中完成两个3A的选手。

​在理解了羽生结弦职业生涯中的这两个使命之后,只会愈发对他敬畏,他的执迷带着飞蛾扑火的悲怆气息。在那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身体里面,藏着一股坚毅而笃定的使命感。他的身上有一种区别于这个时代主流价值观的古典主义气质,纤弱却坚毅,渺小而倔强,不惧失败,不畏得失。他谦和,却也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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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生结弦滑《春天,来吧》

作为间隔约十年的冰雪现象级偶像,羽生的底色没有谷爱凌那么快乐。从幼时的哮喘开始,他的人生就注定充满了灰色时刻。在他过往的人生里,也总是充斥着与命运的抗争。他总在以自己表面的微笑与处变不惊,对抗着潜在的失败,来达到自己所追求的完美主义——“做不到的话,就做到能做到为止;做到后,就继续做到完美为止;做到完美后,就继续做到无论做几次都能完美为止。”这句羽生的话总被当做他追求完美的最佳注脚。人们因此而爱他,并且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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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美籍亚裔选手陈巍是羽生结弦最大的竞争对手。北京冬奥之前,他已经连拿了三届世锦赛冠军,技术上无话可说,在曾经最受诟病的艺术性上,也提高了不少。陈巍已经为这次夺冠做足了准备。即便在分数上超越了羽生结弦,陈巍依旧很难真正与他匹敌,或者说在男子花滑的历史上,陈巍无法成为羽生结弦那样里程碑式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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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昌冬奥会的自由滑节目里,陈巍完成了6个四周跳,这么高频的四周跳在过去从未出现过,因此也有人称他为“四周王”。不过另一种观点认为,如此密集的四周跳会影响整个表演的艺术性。

​因为任何一种方式的四周跳跃难度都很大,运动员需要在冰面上做出很长一串准备动作,专门为四周起跳服务。大多数运动员在做这段准备动作时,上肢很少附加观赏性强的优美动作,看起来就会显得生硬,落冰之后从跳跃衔接到滑行步伐也是很难控制的,因此跳跃、旋转、滑行总是割裂开的——“他要做动作了!”漫长而发条紧绷的准备动作暴露了即将到来的高难度跳跃。羽生结弦却可以做到丝滑流畅,没有突兀生硬的痕迹,冰刀像从他脚下长出的器官一样,大概这就是王者之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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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用最简单的眼光去看羽生结弦,就是美,单纯的美。他在技术上的精度让不可名状的美变得更加具体,变得可以量化。比例、速度、高度、频率、节奏,这一切都可以在数据的支撑下让他的美成为一个标本,达到最完美而和谐的平衡。这种古典式的美和自我较劲,正是羽生结弦最迷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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